此时,宁诺家的雪花石屋子里,宁远航正拄着拐下地走路。
“孩子他娘,这药可真灵呀,我感觉身上都不痛了。”宁远航朴实的笑了笑。
“看到你们爷俩好,我就高兴。”苏碧低声道。
“宁老大,有你们的信。”一个汉子在屋外喊到。
“谁的信?”苏碧问道。“不知道,就放在你们门口呢。”
“孩子他娘,快给我看看。”宁远航接过信。刚刚撕开,只瞟了几眼,顿时手脚冰凉,全身都在哆嗦。
“当家的,怎么了?”看到宁远航的样子,苏碧慌了神,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可是她根本不认字。
“小诺被胡杰他们抓了起来。现在人还在他们手里。”宁远航也慌了神。
“那怎么办呀?”“他们要我去小松林给胡杰磕头道歉。”“我去找人帮忙。”“你这妇道人家,声张出去小诺就会没命。咱们快走,去晚了,每半个时辰,他们就剁了小诺一根指头。”
宁远航哆哆嗦嗦的拿起拐,苏碧慌忙的扶着宁远航,两个人慌慌张张的走了出去。
那封信被风一吹,孤零零的落在了地上。像是在控诉着恶人的罪证。
宁远航和苏碧一辈子待在沐雪城,老实巴交了一辈子,遇到这种事,心里只惦记着宁诺的安危,其余的都放在脑后。
出了城,宁远航的拐拄的更快了,一下一下的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洞。苏碧的眼泪像是开了闸一般不断流出,“当家的,再快点啊。”她平凡的脸上被眼泪弄花,看起来很是难看,但是她却没有伸手去抹。
因为她两只手都努力扶着宁远航,希望二人的脚步再快一些。
宁远航强忍身体的不适,拖着伤残的脚,一步步前进。他从未像此刻那样痛恨自己的残疾。
就这样,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一个残疾一个体弱,硬是走了好几里地。
他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宁远航握着拐的手青筋爆起,不断的颤抖。
他唯一的一只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光着脚走在雪地里,很是凄凉。
一根弦被绷的紧紧的,始终会断掉的。
宁远航脚步一个踉跄,一下子摔倒在地,苏碧单薄的身体也被拉倒在地。
“当家的,你没事吧。”苏碧赶紧站起来,喘着气去扶宁远航。
宁远航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摔倒在地。试了好几次,始终站不起来。
他拿着自己的拐,狠狠的敲了敲自己仅剩的右脚。发出咚咚的沉闷声音。自己却一声不吭。
“当家的,你这是干什么。小诺还等着咱们,你不要这样。我还有力气,我,我可以背你走。”苏碧手足无措的哭着,带着无助。她赶紧将宁远航的右手搭在肩上。
宁远航黑色的眼里满是痛苦,终究没有锁住灼热的泪。他痛苦的悲吼一声,眼泪落下。
“孩子他娘,是我没用,我对不起你们呀!”魁梧的汉子涕泗横流,哭得像个孩子。
“是我没用啊!”他哭的难过,动作却不敢耽搁,一边颤颤巍巍的站起,把两只手都搭在了苏碧的背上。另一只脚拖在地上。
苏碧的身体一沉,脚步变得更加沉重。她咬紧了牙,动作有些蹒跚。然后两个重叠的身影就这样艰难的前进着。
开始下雪了,这白色的雪花,透着刺骨的冰寒,竟像是在伤感,在悲泣。
……
不知过了多久,宁诺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他在冰寒刺骨的沐雪湖里不知道游了多少个来回。
那雪鱼王太狡猾了,简直快要成精了。带着宁诺兜兜转转了不知道几个来回。
宁诺很累,他觉得一定是因为今天太阳不够热,不然这沐雪湖的水怎么冷的这么刺骨。
“噗通。”一条足足有一米长的蓝色晶莹剔透的雪鱼王被宁诺扔上了岸。
宁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躺在雪地里,累得什么也不想去想。
过了一会儿,宁诺看着雪鱼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这狡猾的鱼,回去就把你炖了给我爹治伤。”宁诺抗起雪鱼王满意的离开了。
宁诺回到家的时候那封信已经在地上呆了很久。
少年离开的脚步很是匆忙,那条雪鱼王被扔在地上,也没有人理会,只直直地瞪着那双死鱼眼。
……
小松林里,宁远航和苏碧倒在血泊里。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服。
他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宁远航伤的比苏碧重的多,全身是血。不难想象之前的他为了保护妻子而做的努力。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爹娘!”宁诺远远的便看见了两人,他瞪大了眼吼叫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两人面前。
他抱着宁远航的尸体,不敢相信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
“爹,你不要再睡了。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你快起来,咱们回去吃雪鱼。”宁诺试图将宁远航扶起来。
可没有了声息的人又怎么会理会他。
“小诺。”一声微弱的声音几乎快要被风声湮灭。宁诺看着睁开了眼睛的苏碧,心中有了些微的希望。手忙脚乱的将苏碧抱在怀里。
“娘,你不要说话。我背你回去治伤。”宁诺哽咽道。
苏碧的手焦急的抓住了宁诺的衣袖,抓得紧紧的,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去,去找你亲生爹娘,找到了,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苏碧黯淡的眼里有些对宁诺深深的慈爱。
“你养了我十二年,你就是我的娘。”一辈子那么远,我一个人走好寂寞,娘你不要离开我。宁诺声音有些哽咽。
“小诺,好好活下去,不要,不要给我们报仇。都是爹娘没用。”苏碧哀伤地看着宁诺,带着丝丝哀求。
宁诺只是不停的点头,心中剧烈的颤动。
“娘,你不要再说话了。你要好好的,我什么都答应你。”少年清朗的声音已然沙哑。
苏碧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宁诺的头,然而她的手停在了半空。在空中静止了一下,时间却不会为了人的伤情而停止。
她的手终究无力的坠落而下,然后被宁诺紧紧的握住。
她的眼终究是闭上了。
孩子,你的爹和娘这辈子除了爱其实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你,让你受委屈了……苏碧的意识渐渐消散,一滴晶莹的泪水
从眼角滑落,滴在雪地里,烫伤了一片雪。
为了等宁诺,她带着一身的伤,在冰冷的雪地里饱受痛苦。却不愿意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说那几句话。
那几句话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却又跌跌荡荡,浩浩汤汤,带着至深的慈爱和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宁诺愣愣的坐着。然后哭了,他就那么静静的哭,也不发出声音,像是怕吵醒了睡着的两个人。只是眼泪汹涌的从眼里流出,他的眼像是被什么蒙住了。
一直待在沐雪城里的单纯少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那些人如此恶毒。
“爹娘,是我的错。我不该去捉那雪鱼王,是我害了你们呀!”宁诺终是哭出了声。
心里的痛苦波涛汹涌,胡杰他们的诡计有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如果宁诺一直待在家里的话,那封信就是一个笑话。
怀中的人身体冰冷,红色的血沾染到宁诺手上,已经冰凉,可是宁诺却觉得这血的温度灼热的像是要烧穿他的皮肤,然后烧透他的血肉,最后把骨头都烧穿。
“小诺啊,只要你好,娘一辈子吃糠咽菜都乐意。”
“男子汉大丈夫,小诺啊,咱爷俩一辈子流血流汗就是不流泪。”
“儿子呀,等爹挣了钱,你想要啥爹就给你买啥。要是钱不够,爹就给人做工。你爹有的是力气。”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脑海,带来刻骨铭心的痛苦和解不开的仇恨。
少年明亮的眼里染上了吞噬一切的黑暗。
宁诺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他只知道,很多事物都变了。
变化最大的,就是他。
……
沐雪城里多了两座墓,多了一些哭声。一个身影在墓前从白天跪到黑夜。
然后,沐雪城少了一个单纯少年。多了一个骨子里变得像狼一样凶狠的宁诺。
宁诺背起一把砍柴刀,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了沐雪城,他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个地方,有他十年的锦瑟。也埋葬了养育他的爹娘。
他的爹娘死了。
宁诺想,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现在是光脚的,而那些恶人穿着鞋。这世上多了一个想要仇人流血的狼崽子。
是沐雪城最凶悍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