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白的灯光充斥着大间的病房,空气之中似乎都有了淡淡湿青的颜色,气氛冰冷得异乎寻常。秦桑默默坐在母亲的病床边,看着眼前的吊瓶发呆。安静极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却又似乎连一滴一滴药水滴落的轻微声响都听得那么分明,秦桑样子颓废,一瞬间脑海就飘过了许多往事,无数的、无数的往事,但没有哪一件事情能够叫他回忆得分明。
秦母哼哼两下,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医生来到的时候,她却似乎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还恍惚。医生给护士改了医嘱,吩咐了秦桑几句,一帮人就悄无声息出去了。
“妈,你很快就会没事的。”秦桑伸手过去,替她盖好被子。
秦母只浑身绷紧,恼怒地瞪着秦桑的脸,但凡她现在有力气,真会去推开儿子的手。
秦桑轻声道,“我知道妈恨我,但我没有办法。”
秦母轻轻侧过头去,不再看他。秦桑心底失落,拉过来椅子,沉重地坐下去,语气也变得沉重异常,“我虽然让妈不满意,但是我没有对不起妈什么,更加没有对不起清姿。妈只知道是我负了这个家,但妈知道清姿心底真正的想法吗?我是没有跟清姿结婚,但如果结了婚,妈觉得我就一定会幸福,这个家就真的会好起来吗?对我来说不是。”
“你说什么?”秦母紧紧攥着被单,似乎用尽力气,“你说什么?”
“妈。”秦桑上前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清姿心里不止我一个人,即便是将来,她也可能会随时对别的男人动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你胡说!”秦母斥责,又很快怒火攻心,一口气吸不上来。
秦桑赶紧扶着她坐起来,看她逐渐平息下去,面色如常,才慢慢说道,“妈,别的先不说,单单说罗方隅,妈难道真的一点看不出来?”
“罗方隅?”秦母意外地,又看看儿子的脸,狠道,“你少拿这样的事情来充借口。清姿是个好女孩,出出入入总有规矩的。我不是瞎子,那罗方隅对清姿是什么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但又见清姿对他一直没上心,见了面两个人也拘谨得仅仅限于问候,我就只当不知情罢了。你罗叔叔的儿子还没有那么放肆,他对清姿是发乎情止于礼,这点也倒不用计较。”秦母刚刚要责备儿子私自结婚,便又咳了起来,老了,真是力不从心。
“如果罗方隅只是单相思,那纪莘就不同了。”秦桑想起这里,眼神之中烈焰如焚,似乎要窜出幽幽的火苗来,他一向高傲,不管他爱不爱清姿,都忍不下这样的奇耻大辱。
“纪莘?”秦母一惊,这名字似曾耳熟。
“对。”秦桑口气冷硬,“他就是天晟的掌门人,我们这次之所以失算,就是因为栽在纪莘手上。妈还不知道吧,也许很早之前清姿跟纪莘就已经认识了。名义上清姿只是纪莘的法语讲师,可据我看来情分却是好的不寻常。上一次清姿离家数日,就是跟着纪莘出行法国去了。我怀疑就连这次竞标失败,只怕也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关。你想,纵然是我伤了她在先,但是清姿她如此随随便便,是不是也过头了些?”
“什么?”秦母如同惊雷炸开在头顶,整个人都呆住了,才说道,“这样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怎么现在才说?”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你多担心。我私下劝过清姿,也分析了其中利害,可清姿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选择继续跟纪莘保持来往,所以我才不得不说出我已经在德国结婚的事实。妈,比起责备我的不孝,是不是先处理清姿的事情要紧?毕竟纪莘不是一般人。”秦桑眼神一变。
清姿坐在窗前,一页页翻着备课的资料,怎么写都似乎不满意,那纸张已经撕了好大一堆,如同一团团白雪堆砌。身旁的玻璃窗已经凝结满了冰花,蒙蒙一层看不清画面。罗珊珊看着清姿脸上一团火似地嫣红,知道她是气血上涌,心情已经乱到了极点,若不是做点事情,只怕会更加烦躁。罗珊珊当下脚步轻盈,正要打开房间门出去,清姿的电话却响了。
罗珊珊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清姿拿着电话久久不接,脸色却已经变了样,连手指都抖得明显。她摁下去,万分艰难才开口,“伯母。”
罗珊珊一听,当下心底一沉。秦母住院的事情她没有告诉清姿,怕又会扯出什么枝节来,这会子不会又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秦母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情地从电话那头传出来,打在清姿早已经寒凉透顶的心。
“清姿,你怎么可以这样?秦家待你薄吗,秦桑从前对不起你吗?你心里既然有秦桑,就应该为他守好本分,不应该在跟别的男人有过多交涉。可你居然跟纪莘弄到一起,纪莘是什么人你一点不知情吗?亏得我这个老太婆苦口婆心天天维护你,这些年珍爱你就跟珍爱什么似的,为了你,我甚至不惜、不止一次跟自己的亲生儿子闹翻,你怎么能…”秦母说道此处,已经如鲠在喉,说不下去。
清姿心有有一千个声音要喊出来替自己解释,可一句也说不出来,唯有喉咙似火烧,一路灼灼烧尽满腹。“不,伯母,不是这样…”清姿只急急说了几个字,就扑在案上泣不成声。
罗珊珊过去拿起电话,秦母凌厉的声音犹从那边铮铮传来,“你若还念着秦家,就跟纪莘一刀两断!”啪地一声电话挂断。罗珊珊只听了这一句,便知道清姿是受了多大的伤痛。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决心,把清姿扶起来,“清姿,没有秦家,你也会好好的,你要振作起来,豁出去,活出颜色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没有了秦家禁锢的宋清姿,才是真正的宋清姿,知道吗?”
清姿兀自伤神不尽,罗珊珊叹了叹气,走到门口,又回身看她,“清姿,这可能是我为你做的最好的一次了,谁让我们是朋友呢,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傻瓜。”她说完,关上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