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怀信心神尚未安定,那边梁少辉却又紧逼而来,“沈怀信,还不放了你姐姐?”
沈怀信陷入沉思,他本也没有伤害沈怀瑾的意思,只不过是装个样子,威胁兵变造反的梁少辉。怎料这兵变来的实在突然,几乎让他避无可避。
“梁少辉,战场是属于爷们儿的天下,跟女人没关系!她是我姐姐,无论什么事情,我自然不会动她分毫,只不过是有些话要问,还至于让你造反不成?”
“你少唬弄我!谁不知道你巧舌如簧,死人都能被你说活了。我偏不信你那套。我抓了你的女人,也是因为你抓了我的女人,咱们彼此彼此。”
沈怀信一把松开怀瑾,“梁少辉,你能有今天,定是处心积虑已久,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就不担心自己会因此断送大好前程,遗臭万年吗?”
“前程?哼!”梁少辉呸了一声,“有你在,我梁少辉就没什么前程可言。除掉你,那才是我梁少辉的宿命。现下军阀混战,能者居之,谁厉害谁当老大,我自命不凡,凭什么处处低你一头?你姐姐说的对,你毫无军功就能一下子坐上军团长的位置,还不是因为你有了厉害的爹?现在,老爷子死了,咱们两个才可以公平竞争!”
“好!”沈怀信大喊一声,“说得好!原来姐夫也知道公平竞争。那你为何要绑架一众将领,怂恿原本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绑了年初一,又抓了我的女人,有本事,你将他们都放了,我们效仿欧美,进行投票选举,看一看到底谁能坐上执掌辽东三省的第一把交椅?”
梁少辉一时间陷入沉默,孔妙灵趁其沉默之际,当下狠狠的踩了绑她的士兵一脚,动作麻利的从士兵腰间拔出手枪,在梁少辉和一种将士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枪口已经紧紧的贴住了梁少辉的后脑勺。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想干什么!”梁少辉急道,“别以为挟持了我,就能挟持我的部队,他们可不听你的话!”
妙灵铿锵有力的说道,“没错,但他们听你的话,快!让他们退出帅府!”
梁少辉还在犹豫,就见孔妙灵又用枪口戳了下他的脑袋,吓得他一哆嗦。
“你…你不要命了!”
“我丈夫都不要命了,我留着这条命还有什么用?”孔妙灵说罢抬头望向沈怀信,四目交汇的一瞬,真真万千感慨,涌在心头,千言万语,说不尽道不完。
沈怀信回瞪了眼大姐,大姐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轻轻的唤了声,“二弟。”
沈怀信无动于衷的从二楼大步走下,怒视着纷纷举枪对着他的将士。
“你们可都想好了,跟错了人走错了路,那就是一步错,步步错。他梁少辉今日可以背叛我沈家,他日,也可以将你们的姓名随意丢掉,你们跟着他丢了性命也便罢,可你们的家人呢?却要背负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骂名。”他边走边道,“你们中,有不少人前不久还跟着我浴血沙场,今日,却听信贼言,自己人打自己人,用自己手中的枪,成全了这以权谋私的小人!你们可有想过,你们在此处兵变,外面,那陆孝乾、郭子睿可依旧是虎视眈眈?”
“沈怀信!你休想怂恿我的兵!你的话对他们起不了半点作用。”梁少辉见众人听的越发兴奋,忍不住打断了沈怀信的话。
沈怀信走近他,双眼紧逼,“既然起不了作用,那你怕什么!”
沈怀信给孔妙灵使了个眼色,孔妙灵这便拖着梁少辉往后退,只听得梁少辉边退边喊,“杀了他们,我让你们杀了他们!”
沈怀信随即放了两枪,吓得众将士皆后退几步,“我看你们谁敢!”
孔妙灵凑到梁少辉的耳边,道,“姐夫怕是不知道,那陆孝乾为何如此痛恨咱们沈家,那全是因为弟妹枪法不好,容易走火。而陆孝乾那宝贝儿子就是因为我的枪不甚走火,从此便没了命根子。姐夫,总不想只有一个孩子吧。”
梁少辉一听,本能似的捂住了下面,顿时安静了不少。
沈怀信夫妇被逼到了门口,带着梁少辉上了轿车。胆小的将士担心伤到自己的头儿不敢开枪,胆大的将士还在揣摩沈怀信方才的话而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沈怀信带着孔妙灵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待梁少辉亲信赶来时,孔妙灵对着梁少辉的腿就是一枪,然后扔出车外。梁少辉痛苦万分,亲信应接不暇,只朝着沈怀信的车子开了数枪,却因为为时已晚,已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看着沈怀信的车子扬长而去,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等两人出了城区,于山林道中开去,孔妙灵才发现沈怀信的手臂竟然受伤了。孔妙灵当下一惊,“可是方才梁少辉部下开枪所致?”
沈怀信咬紧牙关,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随后又从反光镜中补上一个微笑,“不碍事,你放心。”
孔妙灵哪里放的下心,“可你还在流血,我们已经开了这么久了,他们是不会追上我们的,你停下来,让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沈怀信坚持道,“再等等吧,前面不远处有个草屋子,是初一从前住的地方,没人知道,现在,只有那里最安全。”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去济世堂?”
“他们首先就会去济世堂找我,那里最不安全。”
“可是…”
“没有可是,相信我。”
孔妙灵没再多言, 眉头深锁,紧紧看着那滴血的手臂心急如焚。
果然,没多少时间,车子就在郊外一个偏僻的小草屋外停下。草屋因时间不住,早已是狼藉一片,满目疮痍。满屋子的蜘蛛网尽收眼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陈设上全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沈怀信不禁叹道,“委屈你了。”
孔妙灵莞尔一笑,“有你在,哪里都是天堂。”
沈怀信听她这么说,感到十分宽慰。孔妙灵忽的想起他受伤的手臂,这便从怀中拿出丝帕,帮他包扎。沈怀信见到她的丝帕,这便想起他们初见时,从她身上偶然得到的方巾,这便从怀里掏出,送到孔妙灵眼前。孔妙灵倍感意外,喜出望外的看着他,“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没想到,竟然在你这儿。快说,我的方巾是什么时候被你窃取的?”
沈怀信一笑,“哪里有窃取,是它心甘情愿跟在我身上的。说起来,它还算是你我的媒人呢。”
沈怀信这才将初见时他的“突然造访”,以及舞会上的“无理取闹”的真相说给她听,听的孔妙灵忍不住惊呼,“原来,天底下还真有躲避自己亲爹的人,有意思,有意思。”
沈怀信叹道,“那时不懂事,只因我看不惯父亲的所作所为便跟他对着干,我行我素,从不考虑父亲的感受。到现在,我才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什么滋味。”
孔妙灵见他又想起沈伯庸被炸死的事情,不由得心里好一阵的难受。
“我曾对着父亲的墓碑起誓,定要将内奸和凶手手刃,以慰他在天之灵。”
孔妙灵心中一震,手不自觉的紧了些,冷不丁弄痛了沈怀信,沈怀信倒吸一口气,本能的往后缩了一下,他见孔妙灵面色发白,随即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孔妙灵连忙别过头,躲道,“没有。”
沈怀信听了并未多想,“你先在此处,我出去一趟。”
孔妙灵不放心,当即问道,“你要去哪里?”
沈怀信道,“这汽车不能停在此处,梁少辉的人顺着轮胎走过的痕迹就能找到这里。我要让梁少辉断了继续找我们的念头。”
孔妙灵有些不解,“你预备如何误导他?”
沈怀信嘿嘿一笑,“当时有个分叉口,我们是从左边开过来的,可那右边走到尽头就是悬崖。”
话说到此处,妙灵也便清楚了,心中不由得对眼前如此睿智的丈夫佩服不已。只是,她又不由得担心,他聪明至此,会不会早已怀疑到自己身上,而且,他禁足沈怀瑾,不就是查问内奸一事吗?沈怀瑾会不会猜出她就是那个内奸?他们之间说了多少的话?谈到什么样的地步?她开始有些紧张,手心不停的在冒汗。忽的身后有件大衣搭在自己肩上,她回头一看,刚好对上一张怀信的笑脸。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感激,更有信任。
“我见你发抖,虽说已经立夏,可辽东不比京陵,是我连累了你。”
那么一瞬间,埋藏在孔妙灵心底的千言万语突然一股脑窜上来,就在她要夺口而出的时候,怀信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开了。
梁少辉果然派人来寻,按照车胎的痕迹往岔路口的右边寻去,没想到,这路虽好走,却越走越让人心慌,结果司机一个急刹车,当下惊呼,“前面是悬崖。”
梁少辉拄着拐杖下车亲自查看,通过地面上的车胎痕迹,以及山崖下隐约可见的被悬挂于枝桠的汽车,不禁得出一个结论:沈怀信的车子掉下悬崖了。身旁的亲信大喜,“太好了,真是自有天助。”
梁少辉转念细想,眉头渐渐皱紧,心底的疑问呼之欲出,“沈怀信真的落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