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长时间占据着孔妙灵的脑海,挥之不去。整个宴会厅彻底乱了,所有人都在不顾形象的抱头逃窜,大喊“杀人啦”“总统遇刺啦”,唯有孔妙灵不为所动,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沈城意外的向她伸出那只及时将她推开的手,眼底深处是令人动容的认真,“跟我走吧。”
孔妙灵一怔,并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时不待她,这会功夫,已经有人将三处侧门关闭,更有两排带枪的士兵从两侧出来,牢牢的守在宴会厅的正门口,一个人都不许出。
不等孔妙灵回答,就见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玉面小生跑来,对着他说,“少爷,咱们快走。”
沈城起初没搭理他,注意力仍然放在孔妙灵身上。
“我凭什么信你?”
沈城恍然,不禁回想起与孔妙灵相遇相识之经过。
就在三个小时之前,他为躲避沈伯庸的耳目,无奈之下上了一辆刚巧停靠在路口的黑色轿车。才刚坐稳,就听一厉声传来,“你是谁?竟敢上我的车?”
坐在车上的正是孔妙灵。他见对方是一穿着考究的贵族小姐,二话不说,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她的脑门,声色不动的看着反光镜里的司机,“还不快走?”
司机吓的浑身哆嗦,这便乖乖听话的继续开车,孔妙灵也被他的架势唬得往后一退。他当她是窦其隆的女儿,不想言语间的一来一回竟被他发现她其实是孔信芳的女儿。他无意与她多做周旋,报了个化名,将车门一开,便纵身跃出。下了车子才发现,自己竟浑然不知的 把这千金小姐的方巾给带了出来,而方巾上歪歪扭扭的用金线绣着“妙灵”二字,叫他不禁暗笑。
沈城早就知道这光鲜亮丽的舞会背后实则是暗潮涌动的政权争斗,只是望着眼前那惊魂未定强装镇静的千金小姐,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丝怜意,这恰也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沈城急着想要解释什么,年轻人又提醒了他一句,“少爷,快走吧,来不及了。”
说着,那年轻人拉着他的手臂便往门口的方向跑去,沈城最后回头望了眼伫立在人群中的孔妙灵,孤单影只,甚是凄凉。
宴会厅随后三声枪响,一群拿枪的士兵将整个大厅团团包围,将厅里的人全给圈了起来。
一个肩头徽章带杠的头目气势汹汹的走来,手枪高举,又是一声“砰”。
“都给我抱头跪下!”
那人长的甚是魁梧,不高,表情却极是凶狠。众人惧怕他手中之枪,纷纷抱头跪下,唯有孔妙灵一人站立于人群中,傲然挺胸,一副大无畏之状。
那人见状,甚为不满,指着孔妙灵,双眼一瞪,厉声道,“你为何不跪?”
孔妙灵白他一眼,脊背挺的更直,字字铿锵有力,“我孔妙灵只跪天地双亲。”
头目当下不悦,举枪对准孔妙灵。就在此时,忽从楼上传来一声厉吼,“慢!”
孔妙灵抬眸看去,正是打死窦其隆那人。
孔妙灵心想,此人竟如此大胆,杀了总统竟也面不改色,而父亲又不知身在何处,看样子,恐怕是发生了兵变,父亲和兄长极有可能都在他们手中。只是,看这人面相与那沈城年纪相仿,幕后定有更厉害的人安排这一切,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究竟是何人主使了这场兵变。
孔妙灵心里正嘀咕着如何应付这人,便听到那头目对他极为恭敬的说了声,“陆参将。”
他姓陆?难不成是那陆孝乾的儿子?孔妙灵心中一澟,又想起舞会中那位自称是陆太太之人所讲起的事情,不禁举目再将那姓陆之人看去,棱角分明的脸上配着一副干净清冷的五官,全然当得起俊朗不凡四字。
“你便是孔妙灵?”姓陆之人上下打量她一番,方才问道。
孔妙灵也刚好将他打量完毕,头一昂,说道,“是。”
紧接着,两人互相以眼神猜度对方,几番较量之后,姓陆之人道,“带她走。”
话音刚罢,那头目右手一挥,马上上来两个强壮的士兵,穿过人群,上去就将孔妙灵架了起来。孔妙灵哪肯被他们碰,好一顿的挣扎反抗,甚至不惜毁掉淑女形象用口去咬。头目见势不妙,颇是紧张的看了眼身边的长官。就见那陆参将几个箭步上去,不由分说抱起孔妙灵一把扛在自己的肩头,孔妙灵先是一惊,反应过来之后更是一顿拳打脚踢,无奈那陆参将身强体健,她这两下子不过是形同蚊蝇叮咬,毫不管用。最后,孔妙灵把心一狠,重重的朝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下去。他“嘶”了一声,倒吸一口气,脚下的步子却更急了。
“你这个四肢发达的蠢货!你要带我去哪儿?快把我放下来,否则,我要你好看!”
陆参将咬着牙走上二楼,推开一扇门,将孔妙灵一把扔到床上,然后皱着眉头揉了下被咬的肩头。
孔妙灵也如触怒的狮子般怒视着他,喘息了半晌,见他也没什么下一步的动作,随即站直了身体,瞪着他说道,“我父亲和哥哥呢?是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
陆参将眉梢一提,冷冷说道,“你怎知他们不是被我杀了?你可是亲眼见我杀了总统还把他扔下了楼。”
孔妙灵低哼一声,“你们将宾客尽数关起,不许喧哗,又不杀我,定然只是将我父兄抓了起来。更何况,为了时局,你们也不会杀了他们!”
陆参将眉眼一动,想着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也不全是个只懂得涂抹胭脂的花瓶。
“现在不杀,并不代表会放了你们,你且好生待着,看你这条命还能不能过了今晚吧。”
孔妙灵见他转身要走,心中一急,上前问道,“你可是陆督军的儿子陆承泽?”
但见他只是暂停脚步,身形未转,俊脸微侧,冷言道,“小姐认错了,我是陆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