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镇是落月雪山下有名的镇子,因为这镇子上出产一种名为“雪月红”的美酒。
这酒并非粮食酒,主原料是落月雪山独有的一种名为“血月”的植物。“血月”名字听起来多少有点恐怖,但是实际上就是一种类似于豌豆的植物。
它非常耐寒,即使在寒冬也依然开花结果,一年四季从不停止生长。不过奇怪的是,血月只有在落月雪山山脉里的血月湖畔有,其他地方难以成活。
血月摘下来后需要低温保存一个月,才能做成酒糟。也正是因为这些苛刻的条件,造就了“雪月红”的特别。
碧绿色的血月果基本与豌豆荚无异,但是用它酿出来的酒却是带着如鲜血般的红丝。酒液桶装发酵后,血丝会淡去,直至清冽。它仿佛藏起了自己的爆发力和热情,看起来温润绵长。
经年之后,这份热情和爆发力会彻底酿成,当酒液再次泛红之时,就是“雪月红”酒成之时。此时的“雪月红”,凑近细看,它的酒液中布满了几不可察的血红细丝,这也正是血月的精华所在。
这奇特的“雪月红”入口辛辣而且后劲十足,喝下去胃中如有火烧,那股热意,瞬间会让你感觉全身毛孔都在张开出汗。
虽然口感不算上佳,但它却深受当地人喜爱,因为这里太过寒冷了。落月镇一年四季都会下雪,这“雪月红”,无疑是最好的暖身酒。
月上树梢的时候,篝火旁的几人都红了脖子。这“雪月红”是真来劲,几口灌下去,众人身上的寒意就不翼而飞。
墨城放下手上的酒坛子,拿起木棍开始拨火。翻过蓬松干燥的泥土之后,之前埋进热土中的牛皮纸袋被掏了出来。
扯去牛皮纸,顺手剥开烫手的荷叶,小心翼翼的翻开最后一层油纸,顿时,一股浓浓的众人从未闻过的肉香味放肆的充斥了每个人的鼻腔。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几个人都被这香味所刺激,酒都醒了一大半。络腮胡子感觉自己的口水已经不太受自己的控制,他几乎是用力往前伸了一下头才咽下去满嘴的口水。
“啊......娘的,这是什么东西,闻的我口水都忍不住啊?”络腮胡子毫不顾及形象,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把嘴,直愣愣的盯着墨城的手。
翻开最后一层油纸,那是一只烧鸡。
乍一看,有点像市井常见的叫花鸡,但是这只鸡的颜色金黄的有点过分,络腮胡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这只鸡在篝火的映衬下甚至有点发光。
细看这只鸡,它的脖子竟然像天鹅一样高傲的弯起着,双翅并拢但又有点朝外翻,感觉既骄傲,又可爱。
他还注意到,这只鸡的鸡头也是和平常的叫花鸡不太一样,它竟然张着嘴,嘴里好像还衔着什么东西。正想转头问,就看见墨城手一探,那鸡嘴里的东西就被他取出,然后随意的扔掉了。
“墨城老弟......”
“安啦,那玩意不能吃。”墨城头都没抬,“来吧哥几个,既然拿出来了,那肯定是人人有份,”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拧下一个鸡腿递给络腮胡子,“老哥可是拿好了,我们人多,这就是你的一份了。”
“哈哈。”络腮胡子瞧着墨城把鸡腿扯给了自己,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听见墨城说话才连连应诺,小心翼翼的把鸡腿接了过来。
他知道再没多的,捧着鸡腿就退回自己坐的石头上,然后就紧紧盯着手里的鸡腿看起来了。
紧接着,墨城几下撕扯,就把手里的鸡分掉了。当他分完抬起头的时候,不由地笑出了声:“我说,你们怎么不吃啊?怕我下毒啊?”
几个汉子坐着,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捧着手里的鸡肉,居然没有一个动手吃的。墨城看着他们一个个馋的都快忍不住,又道:“这美味可不是用来看的,哥几个,别扭捏了,赶紧趁热吃,这天凉着呢,一会鸡肉凉了可就没这个味了,你们都看到了,这可是我专门热了的。”
络腮胡子听他说完,空着的一个手挠了挠后脑勺,道:“墨老弟,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鸡呢,娘的,我突然有点舍不得吃了。”
“你们不吃就等着凉吧,我告诉你们啊,这天下间,唯有美酒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啊。”
说完也不管他们,拿起自己留下的最后一份鸡肉狠狠的咬了一口,一时间满嘴流油,细嫩的鸡肉被香料浸透,还带着一点荷叶的清香,畅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轻轻呻吟,心下暗道:“这家伙的手艺真的是永远都没得说啊......”
看着墨城这般陶醉,几个人再也忍不住了,抱起手里的鸡肉就啃了起来。
络腮胡子连胡子都顾不得小心,几大口下去,胡子上都挂满了晶亮的油渍,他满脸的红光,眼睛都快眯成缝了,嘴里一边嚼还一边嘟囔着,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瘦子低着头,墨城却是听见他把鸡骨头都咬的直响,看来这家伙是把骨头都嚼碎吃了。
旁边的哥们儿也是一样,竟然先扯出骨头来扔进嘴里,直接从骨头开始吃了。墨城看着他这个动作却是没有笑,他自己第一次吃这鸡,又何尝不是没吐出一根骨头呢。
看着几人大快朵颐,他提起酒坛喝了一大口,然后就拉下石头上的垫布铺在石头下面的地上。
一屁股坐上去后,墨城背就靠在了石头上,也不怕石头冰冷,一边用嘴扯着鸡肉嚼着,一边看着这繁星点点的夜空,时不时再灌一口酒。一种让他感觉骨酥的快意从心底升起,或许,这才是最真实最自由的生活吧。
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手里的鸡肉,不由分说的还都舔干净了手指。络腮胡提着酒走过来,看着墨城这么仰着头,便蹲下了身子。
他用自己的酒坛子碰了碰墨城酒坛子,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口,道:“墨老弟,不是老哥说,娘的,太好吃了,吃了这鸡肉,我竟然有点这辈子都活够了的感觉。哈哈。”
墨城缩了缩身子,抬起手也给自己灌了一口,漫天繁星下的落月雪山是如此静谧。他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道:“哈哈,人生也就这么回事,吃香的喝辣的,自由来去,最是快活。”
“墨老弟说的对,”瘦子也围了过来,“为墨老弟的这一只天下无双的鸡,喝一个!”
“我也来。”众人都提起了酒坛子。
一时间酒香四溢,这奇香无比的肉味带着“雪月红”那火烈的酒香随风便传了开去。
篝火旁的众人在放肆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雪山下的一个黝黑洞穴里,一道平稳呼吸的声音,突然没有了往日那悠长的节奏。
一只黑亮的鼻子在长满银色硬毛的前肢上微微一动,用力的在空气力嗅了嗅,然后,两道凛冽的光芒在这只鼻子往上的如钢针般的银色细毛间,悄然迸放。
这竟然是一只狼。它竖起耳朵之后静默的听了一阵,仿佛就已经彻底从沉睡中清醒。当它四肢撑着站起来的时候,那巨大的银色身体上有一丝微弱的蓝光溢出。
身后漆黑一片的空气里又探出两颗狼头,这两只狼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却不敢与银色巨狼齐躯。三匹狼站正了身体,安静的看着洞外那早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森林。
银狼突然朝右后方侧了一下头,然后微微抬了抬右腿,右侧的青狼便是走了出来。青狼到洞口低头看了看深深浅浅被风吹成堆的雪后,轻盈的消失在银狼的视线里。
初春的寒意在午夜更是汹涌,青狼的眉毛很快就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它熟练的绕过石壁,然后爬上了一处断崖。当它来到崖边时,远处落月雪山下的森林里的一处正闪着明亮的火光。顺着风吹来的,还有今天之前从未闻过的奇异浓烈的肉香。
篝火边。络腮胡子喊着众人收拾好行李,顺手把马儿都栓在了一起。四顶帐篷里挂起马灯,赶了一天路,此刻吃饱喝足,几人都准备进帐篷休息。
“墨老弟,晚上还守夜不?”消瘦的汉子摘下挂在马儿嘴上的布袋,随手扔进箱子里放好,转过身来问道。
“这破天气,连鬼都没有,还守什么夜?”络腮胡满嘴酒气,他刚刚搬完箱子,还喘着粗气。
墨城四下看了看,摇头道:“夜还是要守的,毕竟是野外。”抬头看看了星斗,他又摆摆手,“你们进去睡,已经是后半夜了,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我来守夜。”
“那行,天亮出发后你在马车上休息睡。这就一条路,哥几个看着就行。哦,对了,”瘦子顿了下,换上期许的表情,“回头你可一定得告诉我,那绝世无双的鸡是从哪来的啊。”
墨城笑笑,也不说话,只是点头。
随着帐篷里灯光的熄灭,落月雪山也仿佛进入了深沉的安眠。络腮胡子的鼾声想起来的时候,墨城脱掉了披在身上的羊毛大衣。
盘腿席地而坐后,他双掌在怀里合十,指尖对着正前方。动作微微一顿,掌心互相搓动,手上动作变化,双掌依然合在一起,但是左手指尖指向右纣尖,右手指尖指向左手肘弯。
紧接着,左手指尖开始慢慢靠近右纣尖。再然后,墨城右胳膊朝外打开,左手手掌托住了右手手肘。而右手,却是缓缓的搭在了右腿上。右手手背贴着的,刚好是右膝。
墨城在此刻,双眼低垂,右手逐渐握成拳。随着这一套古怪动作的完成,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而自然,仿佛整个人陷入了一个玄妙的境地里,就连呼吸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淡,到后来,竟是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