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姜欣雅走进办公室,我笑着问:“姜大律师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姜欣雅朝我挥了一下手,把包扔到靠墙的沙发上坐下笑着说:“来看看你呀,有客自远方来也不倒杯水?”
小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杯子放到桌子上,放了点茶叶,准备倒水。
我问道:“你是真要喝水,还是来坐一下就走?”
“你遵守一点待客之道好不好?一杯水而已,我就是不喝你也应当倒上是不是?”说完姜欣雅又对小沈说:“别倒了,我坐一下就走了”。
小沈笑道:“林姐也真是的,一杯水也这么小气,我还是给你到上吧!”
我嘲笑道:“别浪费资源了,她哪有时间坐在这里喝茶,别耽误人家挣钱,今天过来什么事?”
姜欣雅也不再意说道:“你是怕我坐在这里耽误你的时间吧?今天不找你,找你们办案人问一下李德全盗窃案里的一些事,戚劲军主办的这个案子吧?他在不在?”。
自从那天在一起吃饭后和姜欣雅有些日子没见了,我们在一起说话没有什么客套话要寒暄,但在办公室里又不适合说太私人的话题,所以她到我这里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听她说起那李德全盗窃案,想必她是那个案子的代理律师。我笑道:“哦,那个收破烂,顺便偷东西的犯罪嫌疑人,他委托你辩护?他家里人挺舍得出钱的吗!”
“这个案子是法律援助的案子,不收钱”姜欣雅斜了我一眼道。
“不收钱的案子也办的这么认真,我还以为你走走过场就算了呢!”
“钱要挣,社会责任也要尽,你以为只有你们警察在为社会服务呀!”随后她有又转脸问给她端茶过来的小沈道:“小沈,你们警察是不是都觉得除了警察别人都不是好人?”
小沈放下茶笑道:“没有呀,我觉得姜律师你就挺好的,去年那个李小娟盗窃邻居五万元现金案也是你免费辩护的,还给了她不少衣服,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挺好挺有同情心的”。
姜欣雅咯咯咯地对我笑道:“看来人民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小沈说的是我们去年办的一个盗窃案,犯罪嫌疑人李小娟从小生活偏僻的穷山沟里,家里一年的收入都不过千,头一次跟丈夫出来打工,租住在县城的一家院子里。房东王某这天说要准备买车,到银行取了五万元钱回家,他坐在院子里数钱,当时李小娟就在跟前,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眼光就一直跟着拿钱的房东,眼看着房东进了屋,偷偷瞄见房东把钱放在屋里的洗衣机里,李小娟就象着了魔一样,心里眼里就只想着这五万元钱,当天整整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第二天实在忍不住了,乘院子里没人注意溜进房东家盗走了这五万元钱。
房东也不知道钱被偷了,一直过了三、四天,要用钱时才发现钱被盗了就报了警。我们将案子破了以后,从院子里的煤炭堆里找出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五万元时,不仅一张没少,而且每张钱都被捋的平平的压的展展的,受害人都有些认不出这是自己的钱,说取回来时没有这么新。
据李小娟供述,她偷了这些钱后,根本没想要用这些钱买什么东西,只是每天没人时她就把钱拿出来数一遍,把脏的地方擦干净,有摺子的地方捋平压展,然后小心翼翼地包好压在煤堆里。
我把这个案子说给姜欣雅、李秋桐、胡亚丽她们听时,大家都为这个女人唏嘘不已。
我叹道:“在这个社会诱惑与被诱惑时时处处都存在,我们也许不会被5万元钱诱惑,但更多的钱呢?权力呢?情感呢?谁敢保证自己不会一步踏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
李秋桐乜斜着眼睛看着我:“谁敢保证自己不会一步踏错?你觉得自己会犯错吗?”
“我不会犯错,我是圣人!”我笑道。
下班在回家的路上,看见郑铎和乔其东站在一辆庞大的越野车旁边,不知是什么牌子的车,比我见过的越野车都要高大,而且喷成军绿迷彩漆,更夸张的是车顶上还拉了同色的隐蔽网。除了郑铎和乔其东两人,车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理着短短的板寸头,戴着黑墨镜的男人。他穿着黑T恤,脖子上还挂着个比小拇指细不了多少的金链子。我扫了他一眼感觉有点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此时这个男人也正透过黑墨镜定定的看着我。我看这个男人一手搭在车门上和郑铎说话一边有些夸张的弹着手夹着的一根粗雪茄上的烟灰,心想:这个人脑子有病吧!在这么个小县城里装黑社会,也不知道想吓唬谁呢?还是真就是个土豪要摆这门子谱?
我走过去拍了拍车头问:“这是什么车?怎么这么大个?”
乔其东还没有说话,郑铎扬着下巴带着点轻蔑地口气说:“怎么,没见过吧!”
因为多少年的关系,我们之间说话从来也没有怎么客气过,过去常用这种口气说话也习惯了,可不知怎么了,最近一听郑铎说话就来气。
这时听郑铎用这种口气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冷笑着打量了一下车,踢了踢车轮说:“这是‘阿帕奇’吗?了不起的很吗?拿了几张破铁皮改装了一下,就在这装黑社会吓人!”
说完看也没看郑铎他们就扬长而去了。
第二天,在公安局大门口碰到乔其东,他歪着头看着我说:“你最近和郑铎怎么了?说话总是针锋相对的!”
我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郑铎现在怎么回事了,最近总是阴阳怪气的,让人感觉不舒服”
乔其东歪着头看着我轻轻地笑了笑说:“他现在正在积极要求进步,想法肯定和过去不一样了,他现在正在爬坡感觉有些吃力,心情不太好,我们帮不了他什么,理解一下他现在的心情,有事互相帮衬一下吧,别再计较了”。
我看了看他,无奈地摇摇头笑了一下:“知道了,也不是真的和他生气,昨天站在车边的那个男的是不是秦江兵?”
“就是,你不认识他了?他可还记得你!”。
“哦,我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秦江兵十几年前在清北县街头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和我们刑警队没少打交道,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也算是个混世魔王。后来把他一个朋友的老婆弄到手,两人反目成仇,打群架时把牙打掉二颗,以前包的金牙很是引人注目,外号“秦大金牙”,现在可能换成烤瓷的了。后来岁数大了,不在街面上闹腾了,跑到离清北县不远的一个东湖水库边开了个鲜鱼馆,因着国道在那里穿过,过往吃饭的司机很多,而且水库里的鱼虾品质不错,清北县城里去吃饭的人也不少,而秦江兵把水库当成自己家的鱼池,鱼,卖多少捞多少,钱,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只是有一点,他只卖熟鱼不卖活鱼,这也是他聪明的地方,养鱼的人虽然心里不愿意也不敢公然跟他翻脸,忍着肚子疼也就过去了。
开了几年鱼馆挣了些钱,他又跑到山上去开了个渡假村,时不时弄点野味,招些有头有脸的人在那里吃饭,不知怎么和省里的一个大领导的司机认识了,那个司机把大领导的儿子领到他的渡假村来过几回,秦江兵很会来事,大领导的儿子来时,他又把县长、书记邀请到渡假村陪同,一来二去的这一下他又和县长书记挂上了,主动靠近,打的火热。再后来就动不动给别人办事,显得神通广大的很,现如今他在清北县的名声不再是街面上的混混了,摇身一变走上层路线了,显然成了地下组织部负责人。
从办案区出来,见郑铎还在办公室里,走进去看他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电脑心思却没有在屏幕上。
“坐在这想什么呢?早下班了怎么不回家!”
“回去也没有什么事,你们材料问的怎么样了?”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最近乱七八糟的电信诈骗案多的很,现在的女人也不知怎么了?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网上认识个自称是大老板的男人,说些甜言蜜语,面都没见过就被骗送了二万八的花篮钱,真不明白她们长的脑子是用来想什么的?”
郑铎呵呵笑着说“何止是女人,前两天油坊村那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在街上看到一个代孕的小广告,广告里说自己美貌富有,可惜丈夫身体不好无法怀孕,要找个男人代孕,事成后要重谢,那个老汉不也是以为拾了个大便宜,给骗子帐上打八千元钱准备给美女富豪做新郎,顺便挣点‘播种’钱吗!”
我笑着说“人啊,有时候迷到一件事情里,脑子就不够用了,别人一眼就能看出的骗局他就看不透结果上当受骗。说到底还是自己心里有小鬼,才招来这些邪魔妖道”。
郑铎双手捋了一下脸说:“就是这么回事,想贪便宜才会吃亏”。
随后又看着我笑着说:“你还记得秦江兵吗?”
“嗯,不就是那个弄了个假‘阿帕奇’装‘黑社会的’人吗?”
郑铎笑道:“别那么刻薄好不好!他可还记得你呢,说找个时间要请你吃饭呢!”
“我跟他吃那门子饭,你少给我揽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不屑地冷言道。
“吃个饭而已,你也太较真了吧,他现在已不是以前的秦江兵了”。
我盯着郑铎看了一会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都清楚的很,他的底细清北县的人也都清楚,不过是个狐假虎威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而已。也许确实认识某些县领导,但他那样的人谁会真正把他放在眼里,那些能当上县领导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把他那点小技俩还看不透。表面也许跟他称兄道弟只不过也存在着或许能利用一下他的想法,哪会真的把他放在眼里。别说是通过他办什么大事,说不定谁若跟他扯上关系,只怕在领导眼里都会小瞧他,你又是警察,领导若想着你警匪一家,你不白白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我又没和他有扯什么关系,只不过那天碰上了而已,他拉着我和乔其东说这说那的”郑铎讪讪地说。
“我觉得你最好离他远点,现在满县城都知道你们在争上面的那个位置,你跟他凑在一起,将来你上不去也就罢了,若真上去了,即使和他没有一分钱的关系都成了他吹虚的资本了,那种人给自己脸上贴金可不是一般的,那可又给自己加了一块招摇撞骗的资本了,我可是听人说过他在外在面吹嘘给一个小领导办成事,那个小领导如何象狗一样围着他巴结他的传闻了,若他满世界去吹虚你上去是他给你办的,你就是真坐到上面那个位置还不够恶心自己的呢,清北县老百姓谁不知道他”。
郑铎若有所思地着了我一会笑着说:“这些我知道呢,还用你来教我”。
我叹息了一下,笑着对他说:“我只是想你不要象那个想要去代孕的老汉一样,被自己一时执念的迷了心智,其实这么多年来,你在公安局所做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付出大家都是认可的,在所有这些想往上走的人里面你的群众呼声是最高的,若是投票选举,你的得票率绝对在百分九十以上”。
听我这么一说,郑铎嘿嘿笑起来道:“哎呀,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你说我好听的了,是不是真心的?”
我笑着说:“虽然对你最近的表现很不满,但你做的好的我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要让我说这次提拔就非你莫属,其实不仅在公安局,就是在社会上知道你的人对你的评价都很高,要我说呀,不论是做人还是做警察能做到这个份上,不论这次能不能上去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记不记得陈一骁最爱说的一句话:‘宁从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虽然你没必要非象陈一骁那样做人做事,但‘曲’也要‘曲’的有个度,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做那些将来想起来都自己恶心自己的事情,你和我都不是那种做人做事没有底线的人”。
“这么多年了,你最欣赏的人就只有一个陈一骁是不是?”郑铎看着我手指轻扣着桌子说。
我也看着他笑着说:“你和乔其东我都觉得不错,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做事方式,乔其东的超脱,陈一骁的率直都是对自己本性自己人生选择的一种明了,虽和你不同但并不表示我们不支持你想上进的努力,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本,我们都想尽力帮助你的,好好加油吧”。
郑铎搔搔头笑道:“那也得天随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