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你帮个忙,哦,不,应该是帮我们的忙。”焦凤英的声音在柳红耳边响起,柳红知道真相即将揭开,她没有说话,等着焦凤英往下说。
这时焦凤英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十年前的一个深秋,那天中午,天下着雨,还刮着风,一个女人准备去上中班,她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看到对面有一对年轻夫妻要过马路,那个妻子是个孕妇,她的丈夫挽着她。可是就在他们想过马路时出现了一个意外状况,致使妻子摔倒在地上。而她的丈夫可能是因为紧张,花了好长时间都没把她拉起来。这时那个等车的女人就想去帮助他们,可她还没走几步,突然一辆军用卡车朝这对夫妻冲了过去。”说最后一段话时,焦凤英的语速陡然间加快了,然后又突然停顿,紧接着柳红听到空气中传来了沉重地喘息声,柳红断定这是因为焦凤英紧张所致,因此她也不由地心跳加快了,心说接下来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果然,片刻之后,焦凤英的声音颤抖地在说:“那是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那个丈夫的肚子裂开了,肠子流了一地,五官都在流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喷血。而他妻子的脑袋被压扁了,地上全是脑浆,那场面真让人毛骨悚然,谁都不愿意亲眼看到,可是那个女人偏偏看得一清二楚。”焦凤英停了下来,似乎在平复内心的恐惧。
柳红听到一半时已经开始汗毛一根根直竖,腿脚发软,现在突然没了声音,在这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使她更加惊魂不已。倏然她想起昨天也是在这里遇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便落荒而逃了,然而逃出巷子后,自己猛地产生了幻觉,看见了一起车祸,惨烈的场面和焦凤英描述得一模一样,当时她一直想不通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明白了,既然自己和焦凤英是前世今生的关系,那么产生这个幻觉是最正常不过了,而且由此看来,焦凤英讲得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这时柳红不由自主地朝焦凤英的照片望去,只见她照片上的脸露出了惊骇之色,似乎又看到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但她又想极力地克制,因此看上去整张脸在不断地抽搐变形,柳红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仿佛要窒息了一般,她本能地转身想逃出这间屋子,可背后蓦地一声大喝:“站住!”
柳红猛地一哆嗦,她被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气势震住了,倏地停住了脚步。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怎么就想走了?”焦凤英的声音在责问。
“我不想听了。”柳红心有余悸地回答。
“不行,你必须听完,否则你知道要去做什么吗?就算去做了,也不会全力以赴,只有把故事原原本本地听完,你才会有动力去做这件事。另外,我警告你,你如果还想走,那我一直会跟着你,直到把故事说完为止。”焦凤英的语气非常强硬,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柳红屈服了,无奈地等着焦凤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时焦凤英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只听她解释道:“请你别怪我不近人情,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思前想后,只有你去做最适合。”
“到底要我去做什么?”柳红惶惶然地问。
“别急,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焦凤英卖起了关子。片刻,接着讲起了故事,“看到这个恐怖的场面,那个女人瞬间就昏了过去。等她醒来后,整天茶饭不思、精神恍惚,还经常做噩梦,渐渐地开始胡言乱语,家人不得不送她去看病,最终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
柳红听到这里一阵心酸,同情地说:“我知道你讲得是你的亲身经历,没想到你帮忙没帮成反而害了自己,你的命真够苦的。”
焦凤英惨笑道:“我命苦吗?实话告诉你,一点都不苦,生了这种病,整天活在懵懵懂懂中会苦吗?我反而感到很幸运,因为从此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噩梦,要说苦,我的家人最苦。”
是啊!精神病人活在自我中一点都感受不到痛苦,而他们的家人除了要承受自身的痛苦,还要为病人发愁担忧,这种痛苦是局外人无法体会的。
“在我生病的四五年时间里,我的丈夫李治国真是忙坏了,既要任劳任怨、含辛茹苦地操持这个家,抚养三个孩子;又要努力工作,一如既往地不迟到不早退。而且每天还要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准时喂我吃药,隔三岔五带我上医院,以此来兑现我们结婚时他许下的承诺,那就是一生一世疼爱我,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生活压力使他过早地苍老了。而我的三个孩子也过早地失去了孩提时代应有的快乐,他们除了上学,其余时间都在照料我、陪伴我。尤其我的儿子李添翼变得更加懂事了,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一名精神科医生,并要发明一种彻底治愈精神病的药物。为此他奋发读书,每天都要学习到很晚,早上又很早起来,那几年他完全没了时间概念,真是累坏了。”焦凤英激动地一口气把家人所受得苦叙述完。
柳红听得感动万千,默默地流着泪,虽然她是焦凤英的今生,没有感受过李治国的这份感情,但从焦凤英的讲述中以及先前在脑海里呈现出李治国婚前的坎坷经历让她知道了李治国是一个有情有义顶天立地的好男人,由衷地对他肃然起敬,同时心中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如果能得到这样一个好男人的感情就好了。但她马上清醒了过来,感到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荒唐,太出格了。于是她苦涩地摇了摇头,然而,就在此时,一份发自内心地牵挂又涌上心头,李治国今晚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焦凤英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话里带酸地说道:“放心吧,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李治国不会有事的,为了不给他增添烦恼,我略施小技把他支开了,这会儿他正在他弟弟家睡觉呢。”
柳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她知道这丝变化肯定逃不过焦凤英的眼睛,但她还是想掩饰一下,于是岔开话题:“他们所受的苦如果换作别人一定难以承受。”
焦凤英叹道:“是啊,他们凭着对我的爱全部承受下来了,但是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虽然我们这个家一无所有,可至少一家人还能在一起。然而到了1980年9月17日这天,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我突然清醒了,把李治国高兴坏了。但是他去上班后,我想起了那起恐怖的车祸,一直都不能自拔,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在11点多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