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随着昭国大军日夜兼程,不出半月,已行了一半路程。
宁睦遥时不时望着车外,沿途的景色越来越荒凉,一如车内人的心,头几天还有不停哭的,到现在都变得麻木。
每天由兵卒指挥着下车扎营,天亮时拔营离开,吃的是一餐一只馒头,没有人有怨言。欣慰的是宁睦远很乖,不吵不闹。
只是,离昭国越近,她心底的不安就越加大了,唐皇后的遗嘱和黑暗中夏侯韬的眼神在梦境中反复出现,每每醒来都是满身大汗。
宁睦遥睁大眼睛看着帐篷顶,梦魇挥之不去,她压抑不住渐渐变得沉重的呼吸。
“你醒了?”
突来的说话声让宁睦遥浑身一震,侧头看去,一旁的徐望书也未睡。
“郡主……”
徐望书以手抵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待确定帐中醒着的只有她们两人之后,才压着声音道:“我梦见爹爹了,你梦见谁了?”
宁睦遥正欲回答,却听徐望书又道:“你晓得西施殿是个怎样的地方吗?你是公主,进得了内殿,可我不同,必须在外殿讨生存,那些昭国的文臣、武将……”
宁睦遥半阖上了眼,她忽然晓得,徐望书并不想要答案,只是想倾诉。
秦时阿房宫,三国铜雀台。今有西施殿,花开任人摘。
这是三岁小孩都晓得的童谣,而她们就快要到达那个地方,成为百花丛中的一朵……
“你去更衣的时候我抱过太子,知道襁褓里藏了东西。”徐望书把惆怅掩去,盯住宁睦遥的眼睛道,“你的恨不下于我,有什么打算?”
宁睦遥垂目思索了一会,冷静答道:“一个惠国女人的打算。”
徐望书闻言一愣,半响明白了她的意思,淡淡笑了:“我也一样。”
那之后她们再没有说话,入耳的是同帐女子的鼻息,还有低低的梦语。
宁睦遥反复思考着徐望书的话,身为公主,她会被送往内殿。能够居于内殿只有各国的公主,名义上那里是夏侯韬独享的,可她曾听说过,夏侯韬疲于征战,几乎从来不去西施殿,接触到的人远不及住于外殿的郡主臣女和各国公子的多。
若不能接近夏侯韬,复国的计划又从何谈起?宁睦遥眯起眼,她必须尽快想一个法子出来。
三天后的清晨下了些小雨,众人拔营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看守的兵卒难得没有催促,坐在一旁看着她们。
“不!不好了!”
喊声让所有人都呆住了,扭头看去,只见一女子靠在帐门口,喘着气道:“我和如烟姐姐去更衣,被一个兵卒跟上了,我逃了回来,可如烟姐姐她……”
宁睦遥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一路行来,也有兵卒对她们这些俘虏出言轻薄的,但并没有哪个有胆子动手动脚,抓住柳如烟的那个大抵是被女色冲混了头了。
秦潇潇跪倒在宁睦遥面前,哭喊道:“公、公主,救救如烟姐姐!”
宁睦遥从宁睦远的襁褓里拿出私藏的匕首,将弟弟交给徐望书,道:“秦小姐,带我去找柳小姐。”
秦潇潇慌忙点头,拉着宁睦遥往营寨不远处跑去,未及靠近,就听见柳如烟的凄惨哭声,衣物撕裂的声音如同破空而出的箭一般,震得人喘不过气。
裂锦声像一把刀子,在宁睦遥的脑海中生生划开一道口子,恍惚间仿佛有什么念头划过,却是抓不住,她加快步子冲了上去,握紧匕首朝那兵卒刺去……
血,喷涌而出,溅到了宁睦遥的脸上,也染红了她的双手。热的粘的,还带着生命的温度,她呆呆地看着那赤身的兵卒软倒下去,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甚至忘了擦去眼角的鲜红,耳中是胸口强烈跳动的心脏声,噗通噗通。
隔了很久她才醒过神来,没有去看四周围上来的兵卒,她解下披风给柳如烟披上,然后转过身,站直了腰板,怒视着包围了她们的带着杀气的兵卒。
“怎么回事!”
打破剑拔弩张气氛的还是那位白甲少年,他走进人群,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兵卒和哭泣的柳如烟时微微叠起了眉。
喝住那些想要动手的士兵,黎庭宴对宁睦遥道:“公主,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宁睦遥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之间划过的念头又清晰了起来。她告诉自己,事已至此,不如寻求一个最好的结果。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把握住。
“我也需要一个解释,黎参将,我要见王爷。”
黎庭宴没有多问什么,他对一个兵卒小声交代了几句后,那人就飞跑而去。
不一会,当看到远处有一着黑甲之人策马而来,停与她面前时,宁睦遥抬头对上了那双反复出现在她梦境里的眼睛,阴郁凌厉。宁睦遥慢慢扬起唇角,她想,她得到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