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会失眠的董言竟破天荒地连续多日浅睡易醒，连梦里的情绪都是低落的。
这些天，她不论睡着或者醒着，都试图在自己和苏正义的预期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但每次想着想着，就会陷入死局。
站在苏正义的立场上，他说得并非全无道理，为了他更好的发展，她显然不能成为一个人尽皆知的“难缠”的女人。可穷其一生当个万金油的小律师或者半路出家改走仕途，也绝非她所愿。
不过一堆破事中，也有一件让她舒心的——上次泼红油事件后，这朱期倒是再也没有找她的麻烦了，反而乖乖把欠她的钱一次性打到了她的账上。
“一共216元，谢谢。”
董言买了几本公务员复习资料，拿出钱包付钱，发现手机一个劲地震动。
她取出一看，是江俊彦那厮。
“喂。”
“现在在哪？”
“书店买书，你又有何贵干？”她把书放进包里。
“出来，一小时后环海路紫山咖啡店见。”电话那头，又是一贯以来颐指气使的口气。
“我又没有卖给你，凭什么被你呼来喝去的，而且每次都是那种荒郊野林，我不去。”
本来心情就阴郁，一听他那副差遣“奴婢”的“少爷样”，就更是不想服从他的“指令”。
电话里传来促狭的笑声：“你如果不准时到，律师费就别想拿！”
董言好笑：“律师费自动冲抵修车款，本来就没有现金可以拿，你少拿这个诓我。”
江俊彦轻嗤了一声，声线慵懒，慢条斯理地道：“我们的专利研发成功了，宋廉雄也出了力，关于专利的申请昨天已经递交审批。本来看在你在这事上还有点功劳，还打算……不过现在你既然不要，那就算了。”
说着，那边就没有声音了，似乎准备要收线了。
“喂喂喂，等下等下！我去，有钱哪个傻蛋不要啊！我有时间，我马上来！那个叫什么来着，紫山是吧，哈哈哈，我马上来！”
董言抱着一大摞公务员备考资料赶去赴约，还比预定的时间足足早了半个小时，金钱的驱动力果然是要比马达厉害多了。
这几日情绪低迷，难得现在如此高涨，果然还是“毛爷爷”的威力巨大。
“呦，来得这么早，听你电话里的口气，好像没那么情愿。”江俊彦突然从背后冷冷出声。
董言回头见到“金主”，满脸堆笑，狗腿地替他拉椅子，赔小心：“哎哟，谁叫江总不把重点说前面，其实有钱拿，您让我直接过去你们公司就行了，怎么好意思还特地让您跑一趟！”
见她虚情假意地奉承自己，他的笑意收起：“是不是不拿钱，你就不肯出来见我？”
“怎么会？我像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吗？”说着，她“乐呵呵”地“装傻充愣”。
江俊彦指了指桌上的大信封：“这是你的律师费。”
董言瞪大眼，拿过这个大信封，深深吸进一口气——厚厚三厘米，该有三万人民币吧？
正寻思着要怎么感谢“米饭帮主”，却被他抢白。
“你在准备公务员考试？”他看到桌上的一叠复习资料，眉心微皱，眼里透出一丝不解，“你不是想出国？复习错了资料吧。”
董言忽觉有些落寞，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是常有的事。”
“你不适合做这个工作，别给国家添麻烦了。”他言简意赅，却一针见血。
谈到这个话题，忽觉收钱的快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这家伙虽然是挺“毒舌”的，但说得倒也是真话。这种坐办公室的工作，她可是半分钟都受不了。
她有点低落，唉声叹息道：“那有什么好办法，我也想留学来着，但没人支持。刚去法院立了名誉权的案子，消息就传得满天飞，都是一些负面的评价。”
“这又怎样？”他挑起眉，好似听到了一个再滑稽不过的论调。
“这表明你是孤军奋战，没有人理解你啊！”董言一脸困惑地。
“你要多普通，才能让每个人都理解你？”江俊彦轻嗤，不以为然地扯动了下唇角，“不要试图所有人的理解，这样会让你显得很廉价。如果每个人都能懂你，那么你的个性和特别之处凸显在哪里呢？”
董言蹙紧眉头，一瞬不离地盯着他。
“可是……我总是做那些特立独行的事，这么不合群真的好吗？”
他笑得有些深奥，不紧不慢地道：“记住，有思想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太合群。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不被理解，未必是你太出格，更可能是你在某一方面太出色。”
董言听得入神，江俊彦继续说下去：“你就像一个不规则的图形，适合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不要把你自己限制在有限的空间里。想要成功，就要有人群中逆行的勇气，不要轻易随波逐流。你的高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站的高度，大厦顶端的风景和你在平地上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话像巨石落入波澜不惊的水里，在她的心里瞬间掀起了震动、共鸣，继而是惊涛骇浪般的轩然大波。
可现实是……
“我身边的亲人、朋友，没人相信我可以成为国际律师。”
江俊彦鲜少有这番耐心地谈笑，而他的笑容有着自信而散发出的奇特魅力。
“你们首富有几句话，我很喜欢。这个世界上，最看不起你的是同学和亲人，最先相信你的人是陌生人，最先遮罩你的是好朋友。所以，你根本不必去理会最看不起你的人说的话，好好善待陌生人，更要善待那些知道你在做什么还一直支持你的朋友，比如说——我。”
最后一句话尾，他的唇角勾起使坏的笑意，而董言竟不自觉地被他幽默的表述逗乐：“你还真是脸皮厚，不过嘛，想不到你还是这么有正能量的人，以前真是失敬失敬。”
他抿了口咖啡，挑起眉，神情得意：“如果不想成为平庸的大多数，那么就在改变当下的自己。”
董言当然明白他能年纪轻轻有这番成就，自然不是等闲之人，只不过以前看不惯他那副傲慢的样子，有时候故意跟他作对罢了。
不过今天他这番话，就如同在一条她看不到出口的黑巷子里，给她指出了光明的方向。
是呵，如果我们做或不做都会有人笑，如果我们做不好或做得好还会有人笑，那不如让我们做得更好，来给人笑吧！爱是理解，不是妥协，如果苏正义真爱她，他会理解的，而不是一味要求她来迁就他的生活方式。
正在此时，江俊彦的手机有电话进来，应该是谈生意的电话。
“那就不妨碍您做正事了，谢谢江总给我的学费了，我看我现在就应该去报个留学英语培训班。”
不等江俊彦叫住她，她便旋然起身，打开钱包给服务员小费的同时，一张照片从她的皮夹里翻番而落。
当江俊彦顺手翻过董言遗落在桌上的照片背面，却在看清楚照片上的人之后刹那间怔住——
照片主人公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孩是董言，那时候的她扎着一条干净的马尾辫，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有一种别样的清纯。而在她身边的男孩长相俊朗，虽显得过分的稳重，但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有符合那个年纪的青涩腼腆。看得出相片中的两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江俊彦低下头，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他下意识黯淡的俊颜，有着一抹难掩的失落和黯然，想去求证又害怕自己的猜想被证实。
她这么宝贝地把照片夹在钱包里，随身带着，难道他是……
可笑，她有没有男朋友关他什么事？
他懊恼地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董言脸上开怀的笑意，胸臆间就有股异样的滋味在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