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敏连忙将手捧的厚衣穿在身上,腾地便跃上马背,提起缰绳,便追随苏溪而去。
这一路上,风雪未停。
“南山重殿建了多少年了?”苏溪吸了口冷气,一面挥舞着马鞭,一面问一旁的侍卫。
“回夫人,卑职出生之时那座殿就已经在了,少说也有二十年罢!”侍卫连忙回答道。
“二十年。”苏溪口中喃喃自语,“二十年的宫殿这么容易便塌陷了么?”她心中不禁思付着。
她并未到过南山重殿,并不知那儿是怎样的情景。只是想到楚戴侯在那里殒命,不禁微觉阴森,以为是座昏暗的久未重修的废旧宫室。
然而,当她四人纵马穿过洛陵的繁华地段,直奔向拓方山界时,才明白,原来所谓南山重殿,其实更多应当算作是一座高山,而重殿,便是指山口所修建的一座并不繁杂的宫室而已。
两旁的侍卫识得去南山重殿的路,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由一人引路,另一人在苏溪和澄敏身后护卫。
“还有多远?”马儿奔到一处溪涧,苏溪问道。
“一炷香的功夫。”侍卫回道,便嗖地越过那条溪涧。
苏溪看了看他,提起缰绳,也越了过去。
“你行么?”苏溪见澄敏犹豫的神情,慌忙问道。
澄敏咬着牙,长嘘一口气,闭了眼,冲着马臀便是一鞭,那马儿一声悲嘶,倏地越过溪涧,直奔向前。澄敏急急勒住缰绳,然而挣脱不过。只见那马载着她似箭一般冲出极远,苏溪几人连忙扬鞭要追,可马儿受惊,哪里追得上。只听得澄敏疾呼的尖叫声,苏溪不禁一阵恐慌,双腿用力夹紧马身,扬起马鞭,急急追了过去。
“夫人慢些!”一旁侍卫连连大声呼道。
然而苏溪已经挥了几鞭在马身上,她只听得身后侍卫的声音越来越远。疾风在耳边呼啸,睫毛上聚了厚厚的雪粒。终于她追上澄敏,只见她的马儿已经奔得疲累,渐渐不似之前那般骇人的疾速了。
澄敏见苏溪赶来,满眼感激地望着她。适才惊魂之际,险些以为自己会因此丧命,直到身下坐骑慢了下来,方觉周遭一切顿时明朗,连灰蒙蒙的天也登时变得澄净起来。她不禁叹道:“少夫人,奴婢以为自己没命了呢!”
苏溪见她无事,已然放了心。不管怎么说,若澄敏出事,也是因着自己要冒雪前来这南山之故,假若她当真坠下马来,可说是白白陨殁了一条性命。苏溪想到这儿,不禁难为情地说道:“早知道就让你和紫真一样留在府里了,何苦跟着我来!”
澄敏连连摇头,“奴婢钦佩您。”她一脸挚诚,说道。
苏溪一笑置之,转了头向后看时,方意识到适才匆忙,身后两名侍卫竟不见了踪影。
她见四下尽是林木,然而枯枝居多,雪沉积在枯枝之上,看来也是白茫茫地一片。正自焦急之时,听得不远处人声嘈杂,不由得四下望去,只见西南角一群黑压压的人影,顺势望去,正在一座高山之下。
“南山!”她豁然开朗,直指着那儿叫道:“南山重殿!”
澄敏连忙看向苏溪手指的方向,正瞧见那群人在缓缓动着。
“是了!”澄敏喜道,但见苏溪瞧了自己一眼,方觉失态。毕竟此时是为搜寻楚戴侯而来,面露喜色乃是大大的不敬,也是对已故之人的亵渎。
苏溪纵马奔了过去,马蹄踏雪,直奔向那人群。离他们越来越近之时,澄敏道:“没错,是咱们府上的侍卫。”她认出他们的装扮和侯府马匹上的银铃。
苏溪点点头,纵马驰过一人身边,那人正自盯着眼前山口处的大片废墟,目光凄然而焦灼。
苏溪将马一勒,向他脸上望去。
那人见到身畔有马经过,本未曾注意,然而见骑马之人停滞不动,不由得生了怒意,转头便向马上之人瞧去。
“苏溪!”那人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她,隔了良久,才道:“你怎么来了?”
苏溪叹了口气,道:“母亲回来了。”说着便欲下马。而那人正是楚魏,只见他伸手过来,苏溪搭着他的手臂,缓缓下马。
“还在找!”楚魏没等她开口,便指着眼前的废墟道:“他们说他就在那里面,我父亲,他就在躺在里面。”
苏溪看向那山口坍塌下来的废墟,走近了过去,只见染着红漆的圆木横七竖八地倒在灰烬中,枯朽的木架或大或小,压在一地的圆木之上,而灰烬之中,仍可清晰地看到红砖的碎片,整个山口俱是这些或折断或压断的残骸,尤其是,看到积雪与木屑搅合在一起,融化的雪水浸入枯木之中,与星星点点的红砖碎片交汇之时,更觉触目惊心。
随楚魏前来的侍卫均将坐骑栓在树干之上,便一直奋力将这看来已无法收拾的废墟一点点搬开,山口的碎石时而向下砸落,苏溪眼见一块不算大的石块掉落下来,坠地的时候,竟霍然崩成几瓣,粉末四溅。她禁不住退后了几步,望着眼前巍峨的高山,只觉眩晕。继而直视着山口那一片残骸,不禁捏了一把汗,暗道:“山中碎石砸落都几近粉碎,何况是人呢?”想着,不觉中背脊发凉,额前涔涔有了细汗。
“没事罢?”楚魏见她神情恍惚,问道。
苏溪连忙摇了摇头,闭口不语。
“跟随父亲的两个人都找到了。”楚魏喃喃说道,“只有父亲,还埋在里面。”
苏溪朝远方看去,两具尸体由赤红的长布盖住,陈放在山口不远处。
那些侍卫们不停地在废墟中跋涉,每个人睫毛都挂了雪粒,仍是翻动着不停。苏溪见他们虽有二十几人,但到底不够,不禁问楚魏道:“怎么不上报朝廷,派兵过来呢?”
楚魏与她四目相投,恍然间竟忽地别过头去,沉声道:“这是家事,报予皇上也无用处。”
苏溪见他神色颇为不定,而此种答复着实不能够令人信服,不禁满腔疑惑。转头间瞥见楚魏游移的眼色,也令她颇为不解,心想:“他既不想说,自有事瞒我,也必有瞒我的理由,我只好心建议,不听也罢。”想到这些,她便转过头去,不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