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她整夜未曾合眼,雍杰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着,她只觉这一切似梦一般,但兄长既已言明,断然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天蒙蒙亮时,守夜的侍婢听得苏溪房中的声响,连忙披衣过来。
未及叩门时,便见门半开着,并没有关严。侍婢见到室内烛光未灭,且顺着门虚掩的缝隙,正见到苏溪匆匆将衣箱打开。
“小姐你去哪啊?”紫真也听得声响,虽然困意非常,但到底是奔了过来。她来时,苏溪正拿着那柄白玉匕首,紫真不知何故,慌忙问道。
匕首柄端的白玉全无当日的血迹,剔透无比。
苏溪一言不发,只匆匆换了皂靴,从衣箱中扯出一件淡青色的男装,边穿边往外走。
“小姐!”紫真急忙跑到门口,拦住苏溪,“小姐你头发还没束呢!”
苏溪一把将她推开,疾步不语。
“小姐是不是去见秦公子?”紫真也顾不得其他,急跑几步,拽着苏溪的衣袖劝道:“老爷说小姐你这几日别出门的,小姐忘了么?”
苏溪猛然立住,半晌,才开口道:“若是问起,就说是最后一次!”她的声音像是结冰一般,紫真连忙帮她将衣袍上的扣子扣好,抬头看她神情,不觉吓了一跳。
只见苏溪脸色苍白,竟一点血色也无,紫真见此,急道:“小姐是不是病了,不如换一天再去也好啊!”
苏溪推开她系扣的手,默默道:“我都说了,可能真是最后一次了。”她一边说,一边示意紫真止步。这边出了庭院,便快步绕过内堂,从府中刚刚修好的小桥上穿过,径直奔到马厩,牵了马儿出来。此时天已然亮了大半,虽然不甚晴朗,但刚刚所行之处,却也经过不少早起的仆从。府上的仆从见她一身青色男装,长发也未曾束起,只牵了马便冲出府门,不由得大为震惊。大惊之下,却也只能面面相觑,也不知发生何事。
苏溪跨上马的刹那,只觉头中一片眩晕,险些从马上坠下,好在她紧紧握住了缰绳,而身下坐骑也温顺地没有动。苏溪稳了稳心神,拍拍那马儿道:“好马儿,我们去赵客山庄罢!”马儿仿若会意,嘶鸣了一声,苏溪惨然一笑,扬鞭狂奔而去。
没走多远,天色已然明朗。但到底还早,这一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然而苏溪的装扮的确让许多人多注意了两眼,加之她坐下的坐骑狂奔有如闪电,行人唯恐避之不及,苏溪也无暇注意这些,此刻她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
闯过鼎洲舫的人群,终于到了漓山。
苏溪勒住缰绳,定定望着这山色。
山间水汽甚重,高处云雾缭绕,林木仍然直插云霄,一切没有大变。
两月而已。。。。。。
两月前,她二人在此处道别。
她含泪踏上马车,掀开车帘能看到他在招手,他深蓝色的衣袍被风卷起,那样的形貌,好似就在眼前,至今难以忘记。
他说一个月便回来,她便等了他一个月,后来又是一个月。
下雨的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秦蓦说过,下雨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对此她深信不疑。
“据我所知,陈王早已离京了,少说也有一个月罢!”雍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陈王召我入京,洛陵离这儿这么近,回来我就去见你。”秦蓦的话一字字印在苏溪心里面。
你既已回来,何故不来见我?
“有一位秦公子接下了司马歌容的上联!”
“妹妹,你当真不知秦公子是谁么?”
这几句话在苏溪脑中挥之不去,胸口好似堆砌着巨石,难以平复下来,但往昔的一切在眼前来来回回地萦绕着。苏溪翻身下马,牵着那马儿在大树下,轻声道:“好马儿,在这别动。”话毕转身,一步步踏上漓山。
乌云在天际绽开,冷风袭来,雨滴飘零,又是一场雨。。。。。。
雨滴擦过苏溪脸颊,落在她青色的衣袍之上,一下子便浸了下去,不一会儿,整个人便尽是雨打风吹的痕迹。苏溪没有在意,这日走得匆忙,不但头发没束起,连披风也未曾带上。一阵风起,她微微有些发抖。
赵客山庄的侍卫认得她,并没有丝毫阻拦,而苏溪绕过长廊,到了秦蓦所居的别院,只见大门紧闭着,苏溪不断叩着那扇朱漆大门,直至听得有人过来的声音。
“苏。。。。。。苏小姐!”景槐撑着伞打开大门,一见是苏溪,不由得错愕万分。
苏溪看了他一眼,见他半开着门,索性推门欲进,岂知景槐一下子拦住她。
“你干什么?”苏溪冷眼瞧他,声音低沉。
“苏小姐,您听我说!”景槐战战兢兢地看着她,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眼睛里透着无辜。
“你家公子不让我进去对不对?”苏溪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用什么样的声音讲话。
“不是!——真的不是!”景槐连连摇头,见苏溪满面愠色,只得闪开身子让她进来。
苏溪一脚踏入门槛,另一只脚只觉有千斤重,她的眼神透着迷茫,只是自己不知。
景槐见她迟疑不动,心中忐忑,低声道:“苏小姐,小的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因为,因为公子他——”他刚说到一半,被苏溪打断。
“叫他出来见我。”苏溪刚刚迈入的脚收了回来,她一人站在朱漆大门之外,静静地说道。
景槐见雨势渐大,忙将手中的伞拿给苏溪,苏溪摇手退了一步,任凭雨滴打在身上。
“我再说一遍,让秦蓦出来见我!”
“苏小姐,公子他病了!”景槐面色紧张,脱口而出。
苏溪冷笑:“这么巧就病了?”
景槐知她不信,见她浑身就要被淋透,也顾不得礼数,伸手拉她进门。苏溪猛地甩开他的手,沉声道:“景槐,我知道你好意,但是没有用,去叫他出来罢!”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滴落,她静静立在那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漆大门伴着长长的吱呀声被徐徐推开。
一张苍白的脸映在苏溪眼前,他轻咳着,白玉发冠,一身深蓝长衣,披着月白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