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居羽近日入京复命去了,是故苏溪听得秦蓦说今日不归家,也并未过多推却。她的脚踝疼得厉害,实难行动,见他掩上门去了,便闭目倚在床边,不多时,竟晕晕沉沉地睡去。
中间好似醒来,她动了动自己的脚,只觉不似之前那样钻心的疼了,不由得再次睡去。
睡梦中,好似有人为她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而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支撑着坐起身来。隔着纱帐,她见到秦蓦伏在那边的桌案上。
“泊谙哥。”她披衣起身,谁知迈出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脚伤。
她险些“啊”的一声叫出来,但事实上,她颇为惊诧地看着自己的脚。
“好些了么?”秦蓦睡得很轻,他听得声音便坐起身来,迷茫地看着她诡异地举动。
苏溪抬头看他,这边轻轻动了动自己脚踝,竟没有疼痛的感觉了。
秦蓦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只见他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看来你的什么……什么九柳还是有效用的。”苏溪笑得轻快,继而问道:“我昨天怎么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
秦蓦回身倒了杯茶拿给她,摇头道:“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谢谢。”苏溪接过茶盏,缓缓抿了一口,放在桌案上。
她拨开纱帐,这便要往门口走去。
此刻正是清晨,景槐一身黑色短衣,兀自站在那儿,见房门被推开,连忙上前一步。谁知看到的正是苏溪,他不由得垂首道:“苏小姐,有客来拜访公子,他……醒了么?”
苏溪一怔,立时反应过来。只觉被他问得难以回答,想来也确实不易解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在男子房中过了整夜,倘若传了出去,竟是不尽的难堪。如今听他话中意思,好似自己和秦蓦真有什么不当一样。
“哦,”她面色苍白,绕开了门,尴尬地说,“他醒了,你去说罢。”她说得彷徨,这便要疾步走开。
话音未落,只见秦蓦走了出来,伸手拉她回身,霍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喂,你过分了。”苏溪羞涩之极,她指了指面前垂头侍立在那儿的景槐,眼睛看向秦蓦。
秦蓦未曾注意到景槐的存在,眼下见到他也在,不禁愕然万分,不由得急急将苏溪放了下来。
“公子,有客人来,就在那儿等着您呢。”景槐垂下头去,连忙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面说,一面回身朝假山石那边指去。
秦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空空如也。
景槐见他二人的目光渐渐转为不解,而且定睛看着自己,不由得转头看去。
那里一个身影也无,景槐不觉中往那边走了几步,自顾自地奇道:“难道走了么?”
“你耍我们!”苏溪以为他故意开玩笑,不由得笑了出来,转身回房。
“不是的苏小姐!”景槐连连摇头,他看着秦蓦,“公子我真的没有。”
“或许是不想等太久,所以先走了。”秦蓦随口说了一句,也并没有问来人是谁,只是神色如常,笑对景槐道:“你也累了,先去罢。”说着便回身。
苏溪一见他回来,便笑道:“我说笑的,近墨者未必黑,景槐虽然有你这么个奸猾的主人,却不像你。”
“你我相似,都是墨了?”秦蓦无奈摇头道。
苏溪没理会他,只问道:“昨天你不是去见朋友了么,会不会是他来找你?”
“他公事在身,昨晚便离开了。”
“是么。”苏溪索性不去想它,走过去坐在窗前,看那窗上画的苧许花,问:“上次你说这花叫苧许,那么这是你画的么?”
秦蓦颌首笑了笑,走过来坐在她身旁。
“那你觉得,这苧许与牡丹相比,如何啊?”
秦蓦怔怔看着那花印,“此花不与群花比!”
苏溪一怔,转头看他,她的手指正抚着那花印,忽然之间只觉指尖甚是凉。她收回了手,淡淡道:“怕是不知道怎么比。”
“我一会要回去了,不然雪天路滑,该不大好走了。”
秦蓦忙道:“你脚有伤,不然在这里呆上一晚,明天再回去吧!”说着续道:“反正你都说过了,我不久就会去提亲的。你父母亲,他们不会不放心的。”
苏溪避开他的目光,摇头道:“还是不要了!这样罢,你帮我准备一架马车送我回去就是了,我在马车里面,也是不用走的。”
秦蓦想了想,道:“那从这里,到山麓,要怎么办?”
苏溪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缓缓道:“你背我就是了!”
雪兀自下着,还没有停下来。只是落在地面上,便融化了一半。山上的风很急很冷,秦蓦背着苏溪,缓缓下山,反倒觉得没有那么冷。越是往下,雪融得就越是快,苏溪看着石阶上融化的雪水,道:“若不是看到这两旁的树枝,还真辨不出是什么时节呢。”
秦蓦听她说话孩子气,也没在意,只道:“就快到山脚了。”
苏溪忽地想起马车的事情,问道:“你府上是在半山腰,那马车该怎么办呢,它可没法上去。”
“你来这里也不是一两天了,才想到问这个。”秦蓦笑道。
“你现在说嘛!”
“下了山,再走几十步,你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马车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吗?”秦蓦笑说。
苏溪照着秦蓦的发冠挥了一拳,笑道:“让你说我,发髻歪了罢!”
两人笑闹着到了山脚,一阵风扑面而来,秦蓦想起她之前的话,笑道:“现在能不能分辨出时节了?”
苏溪把头埋在他身后,不做声。秦蓦背着她,沿着山往西奔去,奔了好一会儿,秦蓦将她放下来,两人离山渐远了,苏溪见不远处貌似一户人家,道:“是这里么?”
秦蓦点点头,走过去叩门。不一会,两名小厮便出来开门,见到秦蓦,立时行了礼,二话没说,连忙回去牵马。
秦蓦扶着苏溪慢慢登上马车,苏溪道:“太冷了,你不必送我了,回去罢!”
他望着马车远去,只是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他只觉自己与苏溪,永远不会分离。
今日清晨的事,景槐没有说谎。
客自洛陵来……
他和苏溪都不会知道,此后命运跌宕,生死一念,均始自今朝。
那来客知道他的事,或者直白些说,他对大司马郑信的死因,了如指掌。
而今乐事他年泪!岂是只言片语尽能解释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