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往东七十多里,便是蕞城。此城四四方方,北面靠河,城内住有约莫五六万的人口。虽然是个小城,却完全能够做到自给自足。以黄仲则的话来说,这里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众人到时,已经正午时分。在嬴少亲信的带路下,几人到了一间生意十分红火的客栈,刚进门,便看到了那欧阳东风正在中间的酒桌之上独自做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欧阳先生!昌文君大人不是说了让您多加小心的嘛!您怎么就这样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那些保护您的人呢?”那亲信第一个快步走到了欧阳东风旁边,十分堂皇的说道。
“不用过于紧张,你真当吕不韦不知道我在这么?至于那些人,他们被我好好教育了一番,已经回家种田去了。”欧阳笑着说道,朝着黄仲则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入座。
“子洲,争鸣怎么样?”等到俞子洲坐下,欧阳东风立刻期待的问道,这次没能去看俞子洲代表书院出战,老人家心里着实是失望的很。
“自然是抢足了风头,作为四先生的门生,学些他老人家的风范也是应该的。”
“哼,你这逆徒,别拿我做借口。我叫你骂人,又没叫你动手。”黄仲则骂道,对俞子洲活剥白马之事还是有些芥蒂。
“呵呵,看来我错过了一些精彩之处了。不过,子洲啊,我希望的是百家敬畏你。让人畏惧,很简单。但是若是要受人敬仰,就要麻烦些了。切记在什么场合,便以什么身份,可不要逾越了。”欧阳东风意味深长的说道,虽说是训诫之言,但望着俞子洲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这让坐下的俞子洲又站了起来,恭敬的作了一揖,说道:“大先生说的是,子洲受教了。”
一番书院气氛,和和睦睦,不过,有一人却是对此十分不满意。
“我呸!这需要你教吗?我徒弟清楚的很,只是心情不好而已。既然心情不好,就需要发泄,那些个诡辩士,一天到晚放屁!连我都想动手,他们简直是在侮辱‘辩论’两个字……”
说到护短,恐怕没人比得上黄仲则了,刚刚还在不满,一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徒弟,暴脾气马上就上来了。只见无数唾沫星子不停的从他嘴里喷出来,连俞子洲都是一脸的嫌弃,悄悄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唯有苏奇,不怕脏不怕累,努力的将黄仲则镇定下来。
正当此时,大门口突然被几道人影堵住了。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高高大大,配上一张标准国字脸,显得威严十足。
他怒目扫视,看得不少人都胆战心惊,只是众人还没来得及跑,却见此人突然眼神一软,豆大的泪珠就那么任性的流了下来。
“公…公………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众人这才看到了一个极为英俊的青衣书生。
“熊叔,好久不见。”嬴少淡淡一笑,也不在意这大叔一番怪异行为。虽说已有十几年不见,嬴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他便是昌文君,熊忠呈。
昌文君将所有人都赶走后,这才正式热泪盈眶的聊了起来。从嬴少出生开始,一直聊到了如今。聊到连欧阳东风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后,终于停了下来。
“欧阳老先生!我都听说了,您怎么可以将我派来保护您的人都通通赶回去种田呢!”可能是欧阳的一个哈欠提醒了昌文君,让他马上抱怨了起来。
“放心吧,吕不韦没你想的那么冲动,如今这个局面,他知道该依靠谁。要杀我,还不是时候。”欧阳东风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须,一副笃定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先把公子送入宫中,夺回大权?”
“不。此事要留到战后。”欧阳东风断然道。
嬴少闻言,想起了那羌葵,开口说道:“老师,有一事尚未告知你,吕不韦如今怕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哦?他又如何得知?”欧阳东风有些疑惑。
嬴少解释了起来:“您还记得羌葵吧?她恐怕是羌族的圣女,天生是我的死敌。昨日她曾现身于洛阳,弟子以为他会害子洲,情急之下泄露了我帝脉之身。以她的速度,想必早就回到咸阳了。”
欧阳东风望了望俞子洲,见后者面无表情,轻轻叹道:“若是她真告诉了吕不韦,恐怕以吕不韦的为人,就算是不顾秦国的死活也一定会截杀你的。如今你安然到此,只能说明她没有将此事汇报上去。子洲,你认为呢?”
俞子洲很想骂道,你丫的都猜到了还问我干嘛?!可是,尊师重道的他还是按捺了下去,恭敬的回道:“大先生言之有理,只是子洲认为,女人心海底针,您还是不要如此相信她为好。”
欧阳东风看着这有些闹别扭的俞子洲,忍不住笑了起来,思量了一会,接着说道:“那便听你所言。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咸阳。”
昌文君闻言,激动而又紧张而又不解,问道:“您不是说此事要稍后吗?”
“若是吕不韦有可能会知道嬴少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现在进宫,只继位,但不夺权,维持跟以前一样的状态便好。”
“可是如今的傀儡大王无能至极是世人皆知的,而我们公子气度如此不凡,简直如同一颗彗星,怎么能保持跟以前一样?群臣又不是瞎子!”昌文君随便说什么话,对嬴少都是充满着满满的赞颂之意。
“天子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难道作为臣下不应该高兴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昌文君犹犹豫豫,但还是如实说了下去:“本来我的势力就薄弱,加上近日吕不韦的肆无忌惮,支持秦王正统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而且,还都是一些无财也无权的软柿子。早朝之上,恐怕除了我,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为公子说的上话了。”
“愚蠢。何谓天子?天命所归,万物皆不可挡。你的担心,着实多余了一些。”
昌文君见这欧阳东风竟是如此敷衍,愁着脸说道:“您说的轻巧,成蛟身后有秦国一半的王公贵族拥护。赵姬手握整个后宫,以及后宫背后的贵族们。还有那个最可恶的吕不韦,手下的高官、门客数不胜数,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财!”
欧阳东风闻言,洒然一笑:“成蛟、赵姬虽怀有异心,却不具气量,注定只可依附他人,此乃天命。如今这大秦之中,若说毒瘤,只吕不韦一人——
‘奇货可居’?呵呵,也注定不过一个商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