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瘸子拗不过张狼、黑仔、福来等几人,只得答应做他们的师父。陈福来又想起了“金毛虎”王亚樵,回到茶楼,在自己的柜里找出几个半拉的麻酱糖烧饼、一包花生米和一小袋干炸素丸子,直奔了崇明岛附近一个叫三岔河口的渔庄。亚樵由于妹妹小红发烧没能与福来他们一起瞧热闹。此时,发高烧的小红才睡下,王亚樵正坐在窝棚门口,盘算着怎么给妹妹弄些吃的。王亚樵原名王鼎,自幼入读私塾,聪颖过人。九年前,七岁的王鼎跟随父母从老家皖南的王家庙到邻县运河北岸的大围村,来投奔他本家的大伯,谁料大伯一家早已迁往了外省,幸得大伯旧日的邻居孙二嫂让出自家的一间空房,他们才在大围村安下身。本家伯父曾与其祖父一大家子耕种地主田地,王父行医亦以务农为本,历年所收,均不敷出,因租税无法交付,被地主孙有富告到官府,受处罚后佃季家围田,又被地主季广德摘佃逐出。只得租了磨店铺上开设一个小染坊糊口,却屡被土豪劣绅李竹斋家丁恃势不付钱取染,吵赶数次,反请酒赔礼。王鼎15岁那年,北旱南涝,边境海疆战火连天;英、法、俄、日等西方列强汹汹入侵、瓜分中国,清廷割地赔款,洋鬼子铁蹄蹂躏了大半个中国……(后武生王鼎在众乡邻资助下奉命赴京参加清末科举考试,名列前十;王鼎目睹豪强、官吏欺压人民、清廷腐败黑暗而愤然返归乡里此闲话暂搁下不题。)时值孙二嫂的丈夫刚下世不久,只剩下她和六岁的女儿小红,恰巧王鼎他们到来,两个不幸的人家就互相帮衬着勉强度日。但老天有时偏不体恤可怜人,几年后,大围村竟闹起了瘟疫,村里人死了多半,王鼎的父亲也染病故去,母亲拖着病体带王鼎逃出村,没走过二十里也倒下了。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一同出逃的孙二嫂。没有爹娘的王鼎随同孙二嫂母女沿路乞讨着到了上海。孙二嫂本想在这里靠给人洗衣、缝穷将两个孩子拉扯大,不巧开春后的一天,她撞上了人贩子麻五。麻五一脸大麻子外号“碎麻”,专在三岔河口一带物色生意,他见孙二嫂虽己三十出头,仍颇有姿色,上前要非礼。孙二嫂拚死相争,惹恼了碎麻,一顿暴打,将二嫂打得口吐鲜血,遍体是伤。入秋时孙二嫂人就不行了,王鼎伏在干娘床前,含着眼泪发誓一定要养活妹妹成人。王鼎一到上海便开始找活干,但举目无亲,想去店铺里当个学徒都找不到保人。找不到零活,就只好挨家要饭,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让妹妹饿肚子。那天该他倒霉,转了大半天,活儿没找着,饭也没要着,在贤福轩还被杜掌柜唤人给打了出来。一怒之下,王鼎就把杜掌柜后院的烟囱给堵了。虽然逃过了茶楼伙计的围追,却是空着双只手回了窝棚。幸好尾随而至的福来掖给他一包茶客剩下的点心和烧饼。王鼎感念不己,由此俩人成了朋友。见福来又雪中送炭地提着吃的来了,王鼎忙疾步迎上前去,心中万分感激。问了小红的病情后,福来跟王鼎提起刚才发生的事,鼓动他也去拜唐瘸子为师。王鼎一琢磨,这年月只有武功在身才不会被人欺负,有朝一日遇上碎麻也能为小红妈报仇了,立时就答应了。福来带王鼎见了唐瘸子,唐瘸子打量了一下王鼎,见他生得虎背、猿臂、蜂腰、螳螂腿,骨胳清奇--可谓难得的练武好坯子,便欣然收了这个徒弟,并让王鼎暂时在水铺里做伙计。七个少年成了师兄弟,相互的情感自然更加深厚。福来心道:自己如今已经没了家,将来在世面上生存少不得这些朋友。便提议大家效法“刘关张”义结金兰。大家一致叫好称赞。张狼认为金绣和春花是女孩子,不大愿意让她俩掺和进来,为此还跟阿仨吵了一架。大家开始互报年纪,黑仔十七,是大哥;王鼎十六,是二哥;金锈是三姐,张狼只有十四,当然做老兄弟。可福来、阿三、骆振忠(因他脖子细长另有浑号“骆长脖”)都是十五,便要排月份,阿三是五月初七生人,骆振忠则生在九月十三。唯独福来本不知自己生于何时,长这么大也没过过生日,刚才报的岁数也只是个估算。他听完那三人的生日,眼珠一转道:“那你们俩可得叫我声四哥了,我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生日。”从拜师到结义的这一个多月里,王鼎感觉这是自己来到上海滩后最快乐的时光。他白天在水铺里卖力气干活,晚上跟师父刻苦练功,站梅花桩高来高去;闲暇时还能跟兄弟们谈天说地。王鼎也确实有些习武的禀赋,学起来又用心去悟,一套七十二式小擒拿,他用了不到十天就将其中的招式都娴熟于胸,整组拳练下来是有章有法、一气呵成,让其他的师兄弟羡慕不己,师父也夸赞他是个好苗子。有了师父和这些异姓兄弟,王鼎的生活添了许多温暖的滋味,未来似乎也有了新的希望。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实在太短暂了,刚过立冬,师父竟突然对大家说,他在把水铺关了。
这天,王鼎送完了水,刚回铺里,五弟阿三就迎上来,把师父的决定告诉了他。王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撂下水车,直奔后院。情急之下,王鼎也未敲门,大跨步进到师父的房里,见师父坐在八仙桌边的圈椅上,大哥黑仔、四弟福来立在两旁,三人正在悄声说话。他顾不得行礼,扯开大嗓门便道:“师父您这是咋回事?”唐瘸倒没嗔怪,轻声道:“亚樵,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们哥儿仨唠唠呢。明儿个,师父就得走了。”“是不是张寅那几个王八蛋想害您?”王鼎又问。“是他们的老大徐九,我要是还留在这儿,肯定会连累你们。”王鼎虽只是个小要饭的,但也知道徐九是什么人,可他仍干脆地说:“俺不怕。”“那你妹妹也不怕?”唐瘸子奇怪地问道。这一问把王鼎给问住了,他傻愣了一会儿才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姓徐的又想起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