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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张狼说的没错。近来上海滩街谈巷议最热闹的,非“吴淞镇建火车站”这件理莫属了。曾国藩初任直隶总督时,李鸿章却调任江南总督,总督衙署本来设在杭州,可他一直坐镇上海办公,几年下来,洋务派们创办的实业也的的确确大有收获,上海滩街头先后挂出了许多新牌子,什么江南机械局、招商局、纺织局、电报局,北洋水师筹办局啦,尽是些让人眼花缭乱,但对它到底管嘛用的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机构衙门。站在上海滩浦东新城与老城之间,人们心头上的落差是巨大的,惊异之间常常伴有被时代慢慢剥离的痛苦。与新区明快的面貌和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教堂、洋行、码头、诊所、会馆、票号、货栈、商铺相比,毗邻英、法租界的老城内灰土脱落低矮破败的平房、狭窄脏乱坑洼不平的街道、缓慢拖沓的节奏……一切的一切,都在无言地印证着它的老去。然而,这种差别只仅仅是外在的,亦可说是被迫的、政治的、官场的。如果说东方第一大都市上海真有什么变化的话,它一定不单是建筑上的,而是这里的人们已经变得可以用一种开放的心态主动接受洋务了;如是说,变革中的上海人更关注的是个人命运的话,那么,此时的大人物们关心的则是如何在这滚滚西化热浪来临之时,努力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了。

六年前,左宗棠率军平定西疆阿古柏叛乱胜利返京,与朝中一班大臣力主加强大清国西北边防及东南海防军力建设以抵御外侮侵略,便派遣国内各省优秀学生分批赴西洋学习其工矿业诸般先进技术。同时,朝中诸大臣也早己有了大手笔,下令在扬州成立了盐业公司(不久后唐山则成立了开平煤矿公司),为把扬州附近地区的粮、棉、油及淮北挖的煤尽快运出去,他们四处筹集资金修建了大清国自己的第一条铁路。这条铁路以吴淞北镇为起点,一步步向南延展,现在终于修到了上海,于吴淞江西岸的陆家坟山、徐家口及二摆渡一带建中国第一座现代意义上的火车站。车站开工的奠基礼就定在农历九月初二这个黄道吉日。上海人历来好热闹,人们早在八月底就都坐不住了,你传我我告你,争着一睹这不吃草光干活的蒸汽“火车”头究竟是个什么洋怪物。贤福轩的杜掌柜原本想去看看这场热闹,而且那几位最有钱的茶客还都主动地在李鸿章等王大臣的“吴淞铁路公司”里入了股,肯定都得参加那个典礼。杜掌柜决定顺应“民意”,前一天便在大门外挂上了明日歇业的提示牌。转过天,杜掌柜早早起床,带着老婆孩子直奔城东南。他费了老大劲,才过了老江湾渡口,随着人流赶往吴淞北镇。可刚到伍家楼火神庙,人流就拥挤不动了。杜掌柜一看,前后左右全是脑袋,不分是穿绸裹缎还是破衣烂衫蓄辫短发的,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叉在了一起。耗上老半天还是挪不动了半步。幸亏已经到了秋后的九月,要赶个三伏天,这成千上万的人非糗成人酱不可。杜掌柜被挤得难受之极,朝前边没好气地嚷道:“头里的,就算是个王八,也得动动窝吧。”旁边一个满脸是汗的胖子应道:“你嚷啥?没听前面说了吗?李中堂要来剪彩,全戒严了。”任凭人们怎么吵闹也无济于事,拥挤的人群只能在一里地以外,听着东边的鼓乐喧阗,鞭炮雷鸣,又活受罪干着急地挨上近一个时辰。忽地就见前边的人转身往回挤,同时乱哄哄地骂道:“这不是拿人开涮吗?几位老爷在那儿铲几

铣土就完事了,这叫啥事?”“别说什么火车,连他妈驴车都没看见。”时值清同治二年六月(1863年7月),上海27家银行联名向钦差大臣、江苏巡抚李鸿章要求修筑上海至苏州间铁路,为李拒绝。同治四年,上海的外国商人组织了一家公司,策划在上海租界内修筑铁路,亦被地方当局制止。同治五年(1876年八月16日),从上海到吴淞北镇,全长14、5公里吴淞铁路开通。这是中国出现的第一条营运现代铁路,中国铁路史由此诞生,而上海人先于全国乘坐了火车,使用铁路运输货物。同年七月二十三日(1876年9月10日,李鸿章在与威妥马会商滇案时,插入讨论吴淞铁路事。会后八月十八日(10月5日),威妥马派怡和洋行总裁梅辉立,李鸿章派盛宣怀、朱其绍、陈孝天等会同上海道台冯浚光,中英双方进行会谈。全线旅客乘降车站3处,即上海站、江湾站、吴淞站。上海站设于今河南路桥北堍,当时为“二摆渡”河北岸(亦有称“铁大桥”河北),车站东面为陆家宅和孙家宅(今西泰华里居委辖地),北侧为陆家坟山(今“铁马商场”周围),西为徐氏未园(粤商徐润私人花园,今为街头绿地),这一带原为棉花种植田地。站屋为木结构,共2间,一为票房,一为行李房、值班室。站内建有单侧式月台,长约50米……此后话暂搁下不提。

待陈福来召集了阿三、张狼、骆振忠、金绣等几个赶到时,人群已经开始四散开,失望的人们潮水般往西杭州拱宸桥方向退。陈福来只得与大家一起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猛然间,他看见一大队官兵护送着十几个当官的正要离开典礼现场,其中一位分外眼熟,略加辨认,那不是曾听自己背诵“三百千”的远房六叔么?陈福来停下来仔细观望,看到比以前更气派的六叔,俨然己是众官员的领袖,所有人对他毕恭毕敬的。刹时间,他觉得自己与六叔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不可及,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仰慕和向往之情……陈福来边走边想心事,不觉间己绕过大胡同,眼看就要转入拱宸桥了。拐弯时,阿三有些大意,肩膀正撞上一个人的后肩。“哪个五八蛋?不长眼的,敢撞你三--”那人骂了一半,偏头一见是阿三他们,拔腿就走。“谁呀?”骆振堂眯缝着两眼问。金绣惊叫道:“是张阿虎!”阿三急道:“不好,快回水铺!”陈福来蓦地抬起头来。他马上意识到有大麻烦了。

五个月多前,阿虎在拱宸桥街上碰瓷,一眼搭上收水钱回来的阿三和金绣,便故意往金绣身上撞,又顺手把一只破碗摔在地上,说这是他家祖传的宝贝,使出拱宸桥混混儿讹人的伎俩,揪住金绣非让赔不可。金绣吓得尿得裤子,阿三有心动手,又怕这块滚刀肉会借此死缠住自己--原来阿虎是杭州湾一个木匠的儿子。据说其人出生时值(清光绪三年五月初四),在浙江宁波府慈溪县的一个偏僻孤寂的山村,几户茅草屋被掩映在树木之中,没有人声,也没有鸡鸣狗叫,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安宁。突然,从一家茅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一声惨叫,令人悚然。之后,便是新生儿的阵阵啼哭

。村民们提到嗓眼心放了下来:“张家的媳妇生了”。人们都停下活,议论起来。生孩子本来不足为奇,可这新生儿的阵阵哭声却不同一般,气足而且声音炸耳,像是在对人们宣布,一个与众不同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家家户户的女人们放下手中的活,拥向张家。张家顿时热闹起来,“张家又添了个小子。”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可一见张家破落的院门,又沉默了。人们看见孩子的父亲不在家,有人说:“又添了个罪呀!”村子里的宁静被打破了,一片贺喜的气氛却见不到,人们只是顺口说几句暧心窝的话给孩子他妈听听。与此同时,在乡间的小路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正吃力地背着

一个木工工具箱,迈着疲乏的步子往家走,汗水浸湿了他的全身衣衫。大概是没找到活,他早早地回家了。当中年人听见从自己破屋里传出的婴儿啼哭时,不由得顿了一下,脸上的愁云即刻被惊讶冲淡。他加快脚步,气喘吁吁地向家门口奔去。这婴儿,便是阿虎。就是这个孩子,先是给杭州湾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又搞得上海滩乌烟瘴气……中年人是张寅的父亲张木匠。张木匠捧着这新出生的孩子,又愁又喜,愁的是这本来己清贫如洗的家又添了一口人,怎么养活?喜的是这儿子肥头大耳,气足如钟,一副富贵相,也许将来会享享他的福。阿虎排行第二,他有一个哥哥,名字叫大猛。因此

,父母顺理成章地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猛。因长得一副虎相,生肖又属虎,乳名便叫作阿虎(大名张寅)。阿虎出生后,父亲为了养活全家四口人,整天拼命地做木工活,白天外出打工,晚上回家又做箍桶的活。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有五十岁。那个年月,一个木匠的收入是很微薄的。箍三个桶才一文钱。况且当时又是银贵钱贱。张家的生活过得十分艰苦,两个孩子总嚷着饿。终于有一天,做父母的意识到,这样下去全家会饿死。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与妻子一合计,便一咬牙,背着家什,拉着孩子,离开了村子,举家来到杭州拱宸桥定居下来。这一年,张阿虎十岁。杭州拱宸桥离浙江

乡下老农一百四十多公里,这里商贾出没,人口密集,私家作坊林立,地理优势不算差。在拱宸桥西端,从此便多了一家箍桶店名字叫“张记箍桶铺”。拱宸桥一带的生意确实要做得好多。张家的生活逐渐安定下来。张木匠再也不用四处奔波,张大猛也在一家织造绸缎的机房当学徒。张家生活慢慢安定起来,开始有意存些钱财。有了些余钱,张木匠便盘算着要把小儿子张寅卷进私塾去念书,他与妻子商议,依老婆想法,读书无所谓,妻子想让阿虎也去当学徒,但张木匠坚持让儿子上学。这么打算的原因有二:父母因此长得倒也人模人样,就是这个街道小混混,凭着几样抓打骗赖的本事,与杭州

虎洪彪一决雌雄。张家有了些余钱后,张父便盘算着要把儿子张阿虎送进私塾去念书,他与妻子商议,依老婆想法,读书与否无所谓,妻子想让儿子去当学徒,但张木匠坚持让儿子上学。这么打算的原因有二:一是他发现这儿子自杭州湾乡下搬来拱宸桥后,经常与街市上小混混相处,染上了小混混的流氓习气,开始学坏。他想,孩子上了学,一定会变好。二是张木匠念念不忘儿子出生时的那副模样,那么与众不同,将来必定大富大贵。现在让他受些教育,以利于他未来的发展,促成他未来的富贵,看能不能出人头地。张木匠的第二种心思,谁也没告诉,包括他的妻子。所以,在小儿子念私塾这

个问题上,妻子一味反对,张木匠却格外固执。就这样张寅跨进了学堂的门,成为一名学生。刚开始几天,张寅背着母亲连夜缝制的书包,来来往往,倒还人模人样。父母看了,心里也着实喜欢。谁知好景不长,半月以后,张寅又是过去那样!一个地地道道的小混混少年。原来,能进私塾的大部分是有钱人家子弟,不愁吃不愁穿。家中父母忙着生意,从赚来的钱中拔出一根毫毛,给孩子寻个定处,也不指望将来能借此道跻身仕途。这时候,私塾里出了一个特殊的团体--私塾少年。这些私塾少年不仅好逸恶劳,而且还不守规矩,不爱学习。虽家中富有,却爱小偷、小摸,并以此为嗜好,追求冒险

的刺激。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聚赌、近色。常用一些小钱贿赂私塾先生,换个自由,然后想干什么便干什么。阿虎与这些少年为伍,很快旧病复发,偷、摸、赌、色样样都会。他还有一个其他私塾少年所不具备的本事:打架。他打架的本领在拱宸桥闻名,由于从小娇生惯养,他出生后,张家生活逐渐好转,他吃得熊头大耳的,身子骨又十分灵活,所以打起架来,一个顶俩,很快在私塾少年中闻名。阿虎也学会了偷,不过开始偷的东西大部分是自家的,所以他对别人总是说“拿”而不说“偷”字。说起偷东西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赌艺,不过这项本事是进城后才学会,他为了磨炼赌,不断偷家里的东西到街上变卖。从杭州湾乡下来的阿虎是不会赌博的。上私塾前虽为混混,也主要是打架斗殴。他第一次参赌是在上学的第五天上午。那天,他准点到了先生家。先生没在,上课连个影儿也不见。几个少年见时机己到,拿出赌具,抛开书包,押起宝来,眼看着一枚枚铜板从这个人手里进了那个人口袋,张寅目瞪口呆,他有点坐不住了,他必须把这样本事学精,练熟。放学的时候,他一路上想的就是:这样来钱太容易了,他仿佛看到了当他成为赌界高手时钱财滚滚而来的畅快前景,他几乎兴奋了,他的心又烧得身体汹涌澎湃起来。张寅决定,他也要去赌钱,赌大钱,把所有同学的钱都赢过来,他开始暗地练习赌艺,筹集赌资。一天下午,他在家里偷了一捆现成的木桶料,在当铺当了8枚铜板之后,去了私塾学校。那天他的手气特别好,三次一押竟赢了17枚铜板。望着手中的25枚铜板,阿虎欣喜若狂,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有了一大发现:自己与赌有缘,既然有缘,就必会赢钱。阿虎就这样爱上了赌,终身没有割舍。在私塾里,最让阿虎得意的是“称帝”。他把全班十来个同学按家庭的有钱程度分类,每天视钱财的多少,令他们交纳费用五文到十五文不等,作为报效。自己却效仿封建时代的旧办法,把自己封为“皇帝”,把某个女同学封为“皇后”。张寅如此欺负同学,是仗着自己的一身打斗功夫,没有人不服他,大家都怕他打人,可无可奈何。按照一般私塾规矩,这“土大王”的宝座应由私塾先生的儿子或孙子来坐。可谁敢惹张寅。没等他发话,先生的孙子倒先拱手让座了。阿虎称霸的野心逐渐膨胀起来。称霸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可怜张木匠夫妇节衣缩食让儿子上学,没想到儿子竟学会了这些名堂。最终有一件事,使他们了解了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但父母的老泪纵横也未能改变张寅的为所欲为。那天晚上,张木匠想找支笔记帐,一时找不出,便去翻儿子的书包。此时,张寅己睡熟。张木匠这一翻,翻出了儿子的全部家当,张木匠惊呆了,他太接受不了了。原来,张木匠从张寅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张春画。画上内容不堪入目。张木匠顿时气得七窍冒烟、浑身发抖。其妻张氏口中连喊“罪孽”。夫妻二人把小阿虎床上抓起来,没等张寅反应过来,张木匠一个耳光扇去,差一点把阿虎打晕。“说,你--你在学堂里到底干了什么?”张木匠本想问春画的事,可实在难以开口。还在瞌睡中的阿虎被打得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以为自己在学校里赌博的事被父母知道了。绝没想到那幅画。他不想说,他知道一说就会扯出很多的事,要挨更多的耳光。“啪”又一个耳光打来,张寅的嘴角开始出血。他的母亲哭了起来,毕竟才十来岁的孩子。“你快说呀,小孽障,不

然,要把你打死的。”母亲一边哭着说一边拧他的耳朵。她这时对小儿子的感情是又恨又怜。阿虎经不起父亲的耳光和母亲的哭诉,心想:不说是打,说了也是打,不如说了,打一顿了事。他决定把一切都告诉父母,任他们惩罚。阿虎不但说而且说得很详细,说到每一次赢钱竟然有些激动,丝毫没有注意父亲脸上的表情他在说每次赢钱时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事实上阿虎真的爱上了赌博,所以他在介绍这些情况时毫无愧疚之意。张木匠气得脸在变形,妻子张氏不再哭泣,而是瞪大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似乎不认识他,眼神充满了惊诧,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心苦心培养的儿子现在竟荒废到这个地步,

她有点支持不住了。没等阿虎说完,张木匠又是几记耳光。他原以为,儿子不懂事,弄张春画只是好玩。打一顿,吓唬吓唬他,以后不许玩这类东西就罢了。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多劣迹,偷、摸、赌、色,几乎样样都行,这太让他痛心了!“那,你书包里的那东西是从哪来的?”张木匠还是没提“画”字。张寅聪明,一下子明白了父亲说的是什么,也知道了挨打的原因。“是别人给我的。”阿虎觉得这件事不严重,所以爽快地回答了他父亲,他没意识到看那张画会怎么样,所以也没撒谎。“谁给的?我会找他父母。说!”父亲厉声问道,他几乎咆哮了。“是……”张寅支吾着,看

来撒谎是不行的了。“是我用七枚铜元向世兄买的。”小阿虎老老实实地把来源说了出来。张寅说的世兄是私塾老师的孙子,也是私塾少年。张木匠做梦也没想到,私塾先生家的人会有这种东西。他一直认为,私塾先生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最有道德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即是最干净、最让人信赖的。张木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知如此,又何必送他去念什么书呢!张木匠有些自责。儿子毫无感觉地擦干嘴角的血,带着红肿的脸又去睡了,一会儿便打起呼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张寅坦白归坦白,可没说一句悔改的话。作父母的又一次为儿子的前途担忧起来,他们几乎怀疑到阿虎上学

的正确性。夫妇俩上床后,相视流泪,整整一夜未合眼。张木匠老了许多。他的精神受到极大的打击。第二天,竟咳出血来。“张记箍桶铺”一连好几天没开张。不过,张寅在私塾学校虽没有像他父亲所期望的那样好好学,倒也有一项收获,那就是对写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期望有此一回,能写手好字,到处题字,那多气派。张阿虎(寅)的私塾老师年过六旬,学问一般,却写得一手好字。字体苍劲有力,与他那体弱单薄之躯截然相反。也只有在上写字课时,张阿虎才能认真听讲,仔细研练。自从那夜挨了毒打之后,张阿虎有所收敛。课本学不进去,便铺开纸笔练字。日复一日,长进不小。

最后,字写得颇像个样。父母见他如此,也感到一丝宽慰。后来,当张阿虎成为上海滩“闻人”时,更以自己的一手好字而自豪,所到名胜古迹,都免不了要展示一番,像杭州的灵隐寺等地常留下“张寅”的题额,字写得倒也不错。私塾的几年,虽没学到什么学识,但耳濡目染。所以,张寅比起上海滩另外两“闻人”黄金荣和杜月生来,似乎有文化得多。后面两人几乎是目不识丁。就在张家的家境慢慢走向好转的时候,中国的经济受到外国势力的极大冲击。小商人们在沉重的压力下苟延残喘,彷徨失措,宣告破产倒闭的时有所闻。小小的“张记箍桶铺”也没逃脱掉,生意清淡,几乎要关门停业

,张家又一次陷入困境。从1890年,张阿虎十三岁那年起,江浙一带年年大灾人祸,疫病大作。老百姓衣食无靠,饥荒遍地。饿孚随处可见。靠着平日的积蓄,张家勉强撑了一阵子,但是,不幸还是降临了,而这次不幸,断送张阿虎基本上算得幸福的生活。张寅的父亲张木匠,由于积劳成疾,丢下孤儿寡母,突然撤手西去!张家的顶梁柱塌了,一切都乱了套。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张木匠的棺木被运到杭州湾老家下葬。之后,母子二人回到拱宸桥。重操父业,以勉强维持生计。几天之后,阿虎进了他哥哥的厂,成为机房的学徒。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死渐渐被遗忘,阿虎便又不安分起来。过

去的坏毛病又死灰复燃,他要重操旧业了。他先是从机房里偷纱锭,偷来之后卖点钱,去酒店喝酒。久而久之,被机房老板发现,老板不敢去直接去找他,便去威吓他哥哥大猛。幸亏大猛赔尽了理,赔足了钱,才把这桩事了结。以后,张阿虎怕砸了大猛的饭碗,全家日子不好过,就没有再偷厂子的纱锭。不过,他又遇上了另一件好事。不偷东西没有钱,张阿虎就去赌,下工的时候赌,该上工的时候,他也常不去,躲在赌棚里一赌就是一天,有时竟废寝忘食,他沉迷其中,把赌博当饭吃。说来也怪,张阿虎的赌运似乎特别好,赢得多,输得极少,钱没少赢,不过,很少拿回去接济家用,他大部分

用来喝酒。机房的老板不敢开除他,提出要是他旷工除了扣钱还要罚钱的要求。张阿虎满口答应,但不许老板告诉母亲。从此,张阿虎便“无官一身轻”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务正业,专同流氓地痞为伍,吃喝嫖赌不时纠众闹事,寻衅打架。拱宸桥的人提起他都摇头。机房的老板下决心要撵他滚蛋,各机房的老板们还暗中约好,谁也不准接受他进机房做工,他彻底失业就要来临了。

张阿虎十八岁那一年,长得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膂力过人。看着浑身发达的肌肉,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块凭拳头混饭吃的料,不该靠卖力气做工吃饭,他决定换个活法。没等机房老板开口说开除他,他倒先撂挑子了。喜得老板背地里直念“阿弥陀佛”。可惜一身好力气没用到正道上,张阿虎成为地道的游手好闲之徒,在拱宸桥做了不少坏事。拱宸桥每星期有两大集会,乡下人叫做商贸逢集。每到这一天,乡民们怀揣血汗钱,或者挑着舍不得吃的鸡蛋瓜果来集上卖,换些日常用品。这一带好不热闹。逢集的日子,也是金毛虎一伙捞钱的好时机。在一家烟纸店的附近,金毛虎及三四个同伙

手里拿着铜洋到处转悠,他们在选取捞钱的目标。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拿银元来店里兑换钞票。张阿虎一伙立即凑上前去。“哎!这银元是铜洋,你岂能不认识?”金毛虎粗声大气地说。一个同伙趋势夺过银元放上自己的铜洋。这掌柜不忍说是铜洋,可又不敢说是银元,惊慌之时,一个人把柜台上的铜洋塞给乡下人,假装斥责说:“你这种人,也敢用铜洋来欺骗人,赶快离去,万事皆休,不然带你到衙署去见官!”可怜乡下人被吓得晕头转向、心惊肉跳,拿着铜洋赶紧逃了,不逃恐怕手中的几块铜洋也要被这伙家伙弄去。

这次张阿虎又在拱宸桥上碰瓷,一眼搭上收水钱回来的阿三和金绣,双方正僵持时,福来从此路过,当着众多围观者,张阿虎咬定那只碗是“明朝大德年间的哥窑瓷器”,然后指出哥窑是宋代名窑,到明代已经没了,大德则是元代成宗的年号,弄得张阿虎张口结舌,在人们的哄笑中狼狈溜走。杜掌柜得知此事,责怪福来太爱管闲事,不该得罪张阿虎这种无赖,说他是青帮头子陈三林门下的打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听了掌柜的话,陈福来也有些畏惧,但后来张阿虎替陈三林跟人争脚行,被打得好长时间起不来床,这件事似乎也就过去了。谁想到阿三今天又无意间招惹了张阿虎,看样子那家伙定是回去找帮手的,不想挨揍就得赶快跑。五个人径直向水铺跑。离古井胡同还差一个路口时,却见张阿虎与俩彪形大汉横在路中央。“往回走!”福来喊着便转身时,后路却被两个剽悍的家伙截住了。张阿虎跨前一步骂道:“小王八羔子,我们哥儿几个刚才白跑了一趟陆家坟,正想拿谁出出气呢。今儿老子擂死你们。”福来明白跟这帮人是没理可讲的,后悔没带上“金毛虎”王亚樵,眼下自己身边除了阿三,再没一个能打的,果真动起手来,必然吃亏。唯一的办法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围观的人一多,看有没有站出来打抱不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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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8月4日,第七届“中国金融论坛”在广州隆重举行。本届论坛由西南财经大学中国金融研究中心和广东省信用社联合社联合主办,《金融时报》社、《中国金融》杂志社、《金融研究》杂志社、《银行家》杂志社等五家媒体协办。广东省政府宋海副省长,农业部产业政策与法规司张红宇司长,中国人民银行调统司常斌副司长,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研究局龚明华副局长,中国人民大学原校长黄达教授,西南财经大学副校长丁任重教授,西南财经大学中国金融研究中心主任刘锡良教授,中国社科院王松奇研究员,辽宁大学白钦先教授,广东省信用联社罗继东理事长等政府监管部门、金融机构、高等院校与科研机构的三百余名国内代表出席了论坛。
  • 暗黑之光

    暗黑之光

    一个人,一把剑,卫风行走在光与暗之间……
  • 半夏残花,时安年

    半夏残花,时安年

    我们的青春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这些经历教会了我们将来在社会中怎样生存。
  • 我爱你是最大的勇气

    我爱你是最大的勇气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很早以前就住进了你的心里,触不到,摸不着,得不到,到不了。累了,痛了,伤了,散了,最终回首,其实,不过是爱了。
  • 不是天下

    不是天下

    她是21世纪平凡少女;一朝穿越才知原来这才是她的国度;从懵懂无知,到扮猪吃虎;看她在玄气国度如何风生水起。他是传说中最有钱的商人;从未想过会因一人,宁愿散尽所有;只愿换她一笑。他是内个最冷酷的存在;却总是抓不住她的方向;到底是用她换天下;还是只要田夏。人人都怕他;只有她敢直视他的存在;那他可不可以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