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曾炳胜远去的背影,易孤鸿怔怔的发呆。会想着他刚才的话语,确实无比正确,金家在怎么说只是一届武夫,如果我进为朝廷命官,害怕配不上他家姑娘么?是呀,现在只要能俘获铃儿小姐的芳心,那么我就有希望了。
主意已定,易孤鸿一改往日的痴态,每日在太学上完课就出门。先找到振威镖局,那是在保障湖后面的湖畔大街上一座很大的宅院,大的几乎占了的半条街。大门冲东,正对着长堤春柳,那长堤上三步一桃,五步一柳,桃柳相间。此虽是初春,但江南的气候分外暖和,春花缤纷烂漫,柳丝婀娜起舞,飞扬如烟,分外好看。且说那宅子,但见两个大石狮子蹲在左右,正中是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不开,只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大匾,匾上大书“振威镖局”四个大字,字用金粉涂着,在阳光下反着金光。易孤鸿心想好阔气呀,他沿着围墙绕去,见宅院东西两侧各有一处角门,想这是院子太大,平日里为了方便下人出入而修建的。但是围墙高有一丈,也看不见院中景象,更别说知道金铃儿小姐住处了。他心想“自己是一个陌生男子,要是说想要见到小姐定是不允,现在只有等小红那丫鬟出来方可行事。”可是他也不知小红什么时候才会出门,所以易孤鸿闲暇时就来这苦等,好在保障湖畔有的是茶摊,他往往要上一壶清茶,拿着一本书一等就是半日。
这一日易孤鸿坐在茶摊上,听茶摊上老丈品评当下局势,他说的倒也有几分入理,什么鄱阳湖大战呀,什么围攻金陵呀,虽都是这几年谁都知道的大事,但那老丈以评书的形式讲出来倒也有趣。易孤鸿听的正出神,忽然看见一个红衣姑娘从金府的角门走了出来。易孤鸿看着那身影眼熟,忙结账追了上去。到近处一看,果是金铃儿小姐的侍女小红,“小红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呀”易孤鸿喊道。那小红并不感到惊讶,笑盈盈的转头看着易孤鸿道:“公子好闲呀,竟有功夫从太学馆跑出来,到这里喝茶,不嫌远么?”易孤鸿脸上一羞道:“此处景色优美,这保障湖虽比不上杭州西子湖那般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但也是一处绝佳的品茗圣地呀。”
小红微微一笑说道:“我看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说什么三秋桂子呀,十里荷花呀,都比不上那闺中丽人要紧吧。你说说这保障湖中的美景,是二十四桥漂亮呢,还是荷塘月色漂亮呢,还是那园中佳人漂亮呢?”这几句话呛得易孤鸿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半天才说一句:“姑娘好才学。”那小红又说道:“公子不用拍我的马屁,我这点学问都是平日和我家小姐读书学来的,可是公子在这已有半月有余了,每日也不见你赏湖景,品香茗,只是眼巴巴的瞅着我们金府的大门,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呢?”易孤鸿脸上更红了,他道:“原来这一切都看在姑娘眼里了,姑娘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小姐?”小红得意的道:“我家小姐可是大家闺秀,随意不得,我这次出来是为她置办一些胭脂水粉。”
说着小红重重咳了一声道:“要是易公子能请我吃顿饭呢,或许本姑娘心情一好,就能帮帮你。”易孤鸿赶紧道:“小红姑娘请说,哪家馆子都可以。”小红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手指一指对面的那间酒楼道:“嗯,就那家吧。”
说着两个人向那边走去,上了酒楼,找了一个雅座坐了,小红也不客气,直点了四凉四热八个菜,还点了一壶小酒。
小红先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两盅酒,酒气茵熏,使小红的脸变得红扑扑的,极是可爱。她巴拉巴拉小嘴道:“易公子博闻强识,可知道这淮扬菜与别家怎生不同?”易孤鸿见她说起闲话来,虽心下着急,表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回答道:“我们扬州历来有着‘水落鱼虾常满市,湖多莲芡不论钱’的美称,淮扬菜自是以河中鱼虾为主,而我们乃是河泽水乡,野味众多,配以精致的调味,就构成了淮扬菜系。淮扬菜菜肴的质感颇为丰富,通过精致的加工、合理的搭配和准确的用火,达到‘滑嫩爽脆而不失其味,酥烂脱骨而不失其形’的效果,菜肴的质感主要有鲜嫩、酥烂、爽脆、绵软、软糯、柔韧、外脆里嫩等为主,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小红听了颇为惊讶的看着易孤鸿道:“真没想到易公子对菜肴如此熟悉,我本意为身为下人,时不时就要到厨房烧菜的我会对菜肴熟悉,真是佩服的紧。”易孤鸿谦虚的说道:“姑娘见笑了,小生这些都是从书中看到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姑娘指点一二。”小红用牙齿咬着筷子,缓缓的道:“没什么不对的,对于菜肴我也说不上大堆的理论,但是做菜我还是很有心得的,我们家小姐就爱吃我烧的菜,比如这道红煨鳗,要将鳗鱼用酒、水煨烂,加甜酱代替秋油,入锅收汤煨干,加茴香、大料起锅。红煨的东西,以干为贵,要让卤味收入鳗鱼肉中是最好的。再如这道煎豆腐,它可不是什么真豆腐,那是用蟹黄制成,鲜而不腻,美而不腥,很是难得的,但是这家做得稍稍有一点腥了,想是腌制蟹黄时,黄酒没有放对量。”小红偷眼看着易孤鸿,见他心不在焉,知是挂念小姐的事,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话锋一转道:“公子知道么,你想见我家小姐,其实我家小姐这些时日写个什么相思啦,断肠啦的句子,虽然诗文我也看不太懂,但是对于小姐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呢。下月十五呢,是我家夫人的生辰,小姐定会到大明寺去进香。到时公子……”小红的话说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下去了。易孤鸿也知道她的意思,忙站起身向小红深施一礼道:“多谢姑娘”两人又闲扯了些别的,这才散了。
月夜,闺阁之中,铃儿倚窗而立,手中拿着一盒胭脂,怔怔的出神。小红端着茶从门外走了进来,“小红,这个真是他买的么?”铃儿羞涩的问,“诶呦,我的小姐,你都问我八百遍了,是他买的,这颜色,这盒子都是他选的。”小红略显不耐烦的解释道。“那,那你说,他会去么。”铃儿又急切的问。“当然啦,我的小姐,从我服侍你到现在都多少年了,头一次像今天这样磨叽,你也看了他那首诗,我这个没学问的小丫头都懂呀,什么‘三生相伴’什么的,这样大好的机会他能不去么。”小红继续解释道。铃儿又拿起了桌上那页纸,上面隽永的字迹写着“阴雨连绵人易醉,何况一盏相思杯。入肠苦酒滴清泪,韶华倾负岁月催。忍把痴心化流水,纵是不思心亦追。梦里肖貌含笑美,三生相伴愿相随”她浅浅的笑了笑对小红说道:“知道么,这‘纵是不思心亦追’一句出自苏东坡那句‘不思量,自难忘’,很是别致呢,至于‘梦里肖貌含笑美。’”铃儿微微脸红,低下头去不说了,又把眼睛盯到纸上,反复的读着“梦里肖貌含笑美,三生相伴愿相随”。
残月,晓风,虽是春天,但也有些许的寒意,已是五更了,身上的衣服难以挡住那微寒,但金铃儿丝毫不觉得,她还是第一次思念一个人,一个只见过一次的人,这是为什么呢,她反反复复的问着自己,那熟悉的面孔,那飘逸的神情,仿佛是前世就已相伴,仿佛今生注定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