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已近,林滟替姬乐礼掖好被子,“皇上也累了,先休息吧!”
姬乐礼伸手握住林滟的手,“前朝后宫的事情都叫朕不得安生,倒是你这里安安静静的好。”
“前朝的事情臣妾不懂,不过皇上若是心烦,臣妾倒是采了些许薄荷来做了香囊,皇上不妨试试看。”
姬乐礼点点头,“明日让人送到勤政殿来吧!”
林滟熄了灯,侍女月语在她耳边悄声道,“小主,湘平让人传话来说,杨贵人想安排她侍寝。”
林滟的手微微一顿,“蠢!”
“小主的意思是?”
林滟伸手取下发间的首饰,“让湘平好好把握,这也是她的机会!今日我什么都没有听见,你也没有。”
“是,奴婢明白了!”
姬乐礼一连五日都宿在林滟的方月堂,连禁足中的杨玥莼也都知道了,如今的林贵人才算是真正的炙手可热。
月语伺候林滟梳洗卸妆,“怎么小主今日这么早就歇下了,难道不等皇上来了吗?”
“今儿是十五,皇上照例要留宿在皇后处的。”
月语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奴婢真是糊涂了,总是记不清日子,方才那话可不是有心的。”
“入宫以来,我也鲜少记住什么日子,也不怪你。宫里的日子难耐,只是这话别在外人面前说出口了,少不了觉得你是在蔑视皇后,有心行挑拨之事!”林滟淡淡开口。
月语连声应下,“说起来倒也奇怪,先前皇后病得那样厉害,连晨省昏定都免了。可这病倒是说好就好了,连侍寝也都无碍了,倒也真像是说好了似的。”
“有些话你心里明白就好。皇后病了是因为发明命格之说,从先前的迹象来看,安大人分明是和方妃走得更近,皇后是担心安大人如此得皇上和太后的看重,让方家在前朝再得助力,反对她甄家不利。皇后这般卖力演出,无非就是希望能够借着发明之言一举打击了安家和方家,她好渔翁得利。”林滟对皇后的这番做法也有几分不屑之意,冷笑一声道,“只是皇上摆明了是不信那些方士之说的,又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的面表明了态度,此时若是皇后再不‘痊愈’,就是摆明了要和皇上作对,徒惹皇上不快罢了。咱们皇后多贤惠聪明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做那样的蠢事。”
月语点头道,“皇后娘娘也是好算计,安妃娘娘和杨贵人被禁足,还要罚抄经书为太后娘娘祈福,倒是皇后娘娘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什么事情都没有?”林滟摇摇头,“恐怕未必吧!安姩选中的人会甘于平庸?安妃也不会是一个省油的角色。”
忽然,小英子来敲了敲门,压低声音道,“小主,方才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杨贵人今夜胎动不止,已经请了皇上去云梦阁了。”
林滟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看来明天宫里又要热闹了。”
“小主的意思是?”
“杨玥莼在自找死路。”林滟伸手熄了手边的烛火,“睡吧!”
※※※
坤和宫。
按照惯例,每日中宫请安只有一宫主位,也就是只有正三品贵嫔及以上的嫔妃才有资格。而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的大日子,正五品嫔位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给皇后请安。但因着如今宫中妃嫔不多,皇后才定下规矩,平日里,正七品以上的妃嫔也都可以前来请安。
林滟到的时候,大多的嫔妃也都已经到了,满满当当地坐了半个坤安宫正殿,莺语连连好不热闹。连嫔最先看到林滟,指了指自己下首的位置,示意林滟坐下。林滟对连嫔微微一笑,当做是谢了。
连嫔和林滟多半是性情相投,住所也相距不远,林滟身为贵人刚入宫时也并不得宠,倒是连嫔有意照应两分。
林滟才落座,便顺着众人的眼光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孔伫立在近殿门之处,穿着上仍旧是宫女的装束,然而发髻却已做低阶妃嫔的样式,十分怪异,而神色带着些许不安,一副极其恭谦的模样,垂首立于众妃嫔的下首。
林滟故作讶异,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连嫔,“这位姐妹眼生得很,倒像是没见过一般,不知道是宫中的哪一位姐妹呢?”
“林贵人,你这话若是去问连嫔那可就问错人了,连嫔怕是也不认得这位妹妹到底是谁吧!”还未等连嫔开口,方妃便冷笑一声开了口。连嫔闻言也是脸色颇有几分尴尬,却没有否认方妃所说的话。
林滟自然明白方妃的若有若无的恶意来自于何处,在这宫里,不是朋友的人就只能是敌人了,何况还是个出身不高却能够得到皇上恩宠的敌人。林滟故作讶异,轻声问道,“那方妃娘娘是认得了?不知道可否替嫔妾等解惑呢?”
“林贵人生**安静,不大与人来往,若说不认识倒是还情有可原。她可是杨贵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叫湘平的那个!”方妃拿起帕子轻轻捂住朱唇,扬声笑道,“杨贵人可真是个好手段,这说腹痛不止,转眼间倒是将自己的宫女送到了皇上的榻上。对了,说起来这宫女也有这天大的本事啊,不然怎么能从皇后的手里抢到这侍寝的好事儿呢!”
皇上昨夜被杨贵人生生截走,这合宫里都在看皇后的笑话,皇后气得一夜都未得安寝,早就是满肚子的不快了。在殿中又被方妃看似讽刺湘平的话一阵嘲讽,脸上也几乎快要挂不住了。只是她身为皇后,在后宫中与方妃这些年的较量,自然明白方妃如今是在挑着她的怒火,好叫她失了分寸,叫皇上知道了不满。
于是生生压下腹中的怒火,换上了一副贤良端庄的模样,“方妃,你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如今陈氏已经是伺候过皇上的人了,你还一口一句宫女的称呼,着实给诸位妹妹起了一个不好的头。”
方妃听完这话,面上淡淡笑着,心中却早已十分不屑。
后宫三足鼎立之势维持了许多年一直都没有变,只是细微之处总是能看出什么叫做此消彼长。安妃被禁足,许多人不明缘由,但方妃自己却是最清楚不过了,无非是因为皇上已经察觉到了安妃蓄意陷害安姩的缘故。她可从不认为皇上对安姩能有什么男女之情的心思,若是有,一道旨意召入宫中便是了。反倒可笑的是那安妃和皇后竟然连这点都看不清,试图在这个时候对安姩踩上一脚。可惜的是这一脚没能把安姩踩死,反倒将安姩推向了自己一边。安姩形势不好之时,甄家和安家都想要落井下石,反倒是自己示意方竦静观其变,而那安姩果然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自己肯投桃,她自然也会报李。
而大约皇上也察觉到方妃的安分,平日里也多了几分召幸,比起皇后和安妃此时来说,方妃也算是站在了上风。所以此时皇后说的这话,方妃也没打算放在眼里,反驳道,“皇后娘娘这话就有意思了,皇上又没说要给陈氏什么位分,那陈氏就还是个宫女不是吗?”
皇后被这话堵得一噎,她身为皇后是决计不能有半分越过皇上的,于是半晌才咬牙道,“方妃近日来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宫中妃嫔深循妇德,妇人不以强辩为美,这伶牙俐齿可算不上是什么褒奖的话。
方妃斜了皇后一眼,不屑道,“皇后说嫔妾伶牙俐齿,嫔妾可不敢当,只是嫔妾近日多见了皇上几次,自然体贴皇上心意要胜过皇后了。连皇上都没有发话,陈氏就能踏足坤和宫给皇后请安,只是不知道是陈氏太过骄纵失了规矩还是皇后太过仁慈宽和呢?”
湘平一听这话,脸上顿时褪去了血色,连神色也多了几分惊慌,美目之中泫然欲泣,果然格外有几分楚楚动人。这一副姿态落在男人的眼中必然是能引得多几分怜惜,然而如今在场的都是女子,又都是嫔妃,见了这般做派,多半是不屑的。甚至连连嫔都忍不住皱了眉头,眼中多了几分鄙夷的神色,而坐在上首的皇后更是看得越发怒火中烧,但面对方妃的质问,她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先应付了方妃。
而这一番情景在林滟的眼中看来却不得不道,湘平果然也是安姩手中调教出来的人,这一番演技当真越发炉火纯青了。
皇后冷然道,“方妃的意思是在质问本宫了?”
“嫔妾不敢,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太过宽仁了一些,这昨夜的大日子,本该是皇后娘娘伺候皇上的,可是却叫一个宫女给抢去了,这传出去知道的说是这宫女运气好,入了皇上的眼。若是叫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以为皇后是有多招皇上不待见呢!”
“方妃!”皇后厉声喝道,“你别忘了你的本分!”
此话已然是戳中了皇后的痛处,从前皇后就一直不甚得宠,一个月里也只有初一和十五的大日子能用祖制留得住皇上了,可是如今连一个宫女都能破了例,皇后心中焉能不恨!
方妃笑道,“皇后怎么生气了?哎呀呀,是嫔妾说错话了,皇后可别见怪,嫔妾可不是故意的。”可是这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要赔罪的意思。
皇后气急,却也明白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只能按下性子来,“本宫是皇后,自然也有身为正室的气量,如何会和方妃你计较呢?”
言下之意是,方妃你只是个妾侍,自然没有那般的气度跟区区一个宫女计较。
方妃冷了脸色,“皇后果然是皇后,只是看起来皇后的脸色却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能好好休息。既然如此,嫔妾也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方妃如今是众妃之首,她都起身告退了,还有谁能说自己留下的,都纷纷起身告退。皇后也没有挽留,看了一眼还站在下手一副不知所措样子的湘平,“你也回去吧!”
湘平道了一声“是”,连忙离开。
方妃斜眼看了一眼皇后,暗道,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这个皇后的位子还能坐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