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承认，女孩子是不可能会忘记喜欢过的人的，不管是会让人笑着回忆的人，还是让人掉过眼泪无疾而终的恋情，只是一部分人比较幸运，把青春里的幽微往事孵成了珍珠，留在温柔的回忆里，而有的女孩，把那些不快乐的记忆刻成了长刺的花朵，每想起一次就会被扎疼一次，那到底是得而不到的玫瑰，还是伤人的荆棘呢？
01
我只是去柜台又要了一包糖回来加到咖啡杯里，大家忽然就把玩笑都开到了我的头上，他们叫我“怀旧女王”，宽松的牛角大衣，笨拙的雪地靴，土到爆炸的蓝色格子围巾，我站了一分钟也没想到反驳或者化解大家的取笑，愣了一会儿被旁边的女同学拉坐在沙发上。
男同学们聊工作，股票和新车，女同学们聊平日里保养的护肤品，旅行和伴侣的职业。每年高中同学聚会班长都会把地点定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厅里，这里离学校近一点，仿佛离我们逝去的青春也近一点。
“杜澈怎么没有来？”有人提起了他。
每年聚会他来不来都会成为议论的对象，那些从前和他关系好的女生会回忆起和他的点滴，那点滴无非是他为谁打过架，为谁分过手，他的外套给哪个女生穿过。
我提前离开，拎着罐装可乐从后校门溜进大操场，坐在大树下看一群高中生打篮球。我也想起他，就连看个动画片都会转个弯想到他，麦兜的结尾里，长大后的麦兜拿着包子说：我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没有鱼丸，没有粗面，这么简单的道理连猪都懂了，我却还以为世间的一切都该有商量的余地。
我也曾以为一切都有商讨的余地，商场里的衣服过季会打折，饮料会贴出广告加量不加价，虽然他没有为我打过架，没有为我分过手，上球场时临时脱下的外套都没有经过我的手，但一个人的一往深情总是不能被随便辜负的吧。
很久以后的我会为从前的想法感到愚蠢和可耻，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02
文理分科之后就是搬教室，那天下着层层薄雨，蟹青色的天空，窗户边上水汽氤氲。杜澈站在讲台上做介绍，有人起哄让他唱阿杜的情歌，他大大方方的唱了阿杜的成名曲《他一定很爱你》，古代有比武招亲，凭借高强的武功可以娶得美娇娘，杜澈凭借一首老情歌，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赢得了女生们的拥护和亲睐。
女生们依靠一种感觉可以做很久深情的梦，我没有听过阿杜，也没有钱买专辑，但没有逃过杜澈那双细长忧伤的眼睛。那时《天国的阶梯》和《蓝色生死恋》等韩剧相继登陆了中央卫视，以为相爱是千山万水后的宿命，杜澈走下讲台走到我身旁的空位坐下时，而我竟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宿命。
但我很快从一厢情愿的痴梦里醒来，从杜澈让我帮忙帮他抄写第一首情歌开始，没多久别的班里的男生赶来揍他，杜澈出去和人打了几场架，非但没有搞臭名声，走廊里来认识他的女生更多了。
我以为自己足够清醒，某个午休杜澈把mp3的一只耳机放进我的左耳时，他说很多人喜欢周杰伦，但他更爱听林俊杰，耳机里沙哑低沉的声音唱着意境朦胧的情歌，我的心温柔的像天上漂浮的白云，玉兰的香气好像停留在了关于夏天的回忆里。
年少时期，总认为自己的感情是最特别最不可复制的一种，宁愿不被知道也要一直一直酷下去，殊不知道，我们最终所希冀的不过是所爱之人的回应和被爱。所有的不求回报，不过是对方不愿意回报罢了。
03
杜澈把我归纳于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纯洁的友谊是个具有争议的话题，班级里有一个女生是《康熙来了》的死忠粉，她说男女之间当然有纯洁的友谊，就像蔡康永和小S，可后来接触网络我才知道她说得不全对，因为蔡老师喜欢的是男生。
在后来有特别犀利的网络段子说，男女之间当然有纯洁的友情，长得越丑越纯。可谁会愿意承认自己长得丑。
我为杜澈做过最伟大的事情是砸开了一只金色小猪存钱罐。杜澈模拟考名次下滑了数十名，家里为了严惩他一个月不给零花钱。十二月里有最美好的圣诞节，杜澈没有钱给心仪的女生买礼物，晚自习他喜欢的女生从走廊走过，怀里抱着一大堆礼物，杜澈眼睛里的热忱天真夹杂着细微的忧伤。
当晚回家，金色的小猪化成碎片迸裂在脚下，各种人民的大头照散落一地，我拾起一叠人名币，祝愿他能泡得上所有看得上的妞。
第二天，杜澈对我说：谢谢你。
后来的杜澈对一些姑娘说过“对不起”，说过“可是我不喜欢你了呀”，那些话都是伤人的，有的姑娘会破口大骂，有的姑娘会掉眼泪。一句谢谢，我私以为已经是极温柔的话了。
04
我走过陈旧的走廊，走过书香亭，随意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放进硕大的口袋里，漫长时光把记忆消磨得零散又薄弱，我以为杜澈像一场海啸可以让我的世界倾倒，可原来在忆起他不过缪缪几个碎片。
聚会的时候邻坐的同学问我，问我和杜澈有联系吗，我说，很多年没有见了。同学惊呼道，那时你们不常常在一起吗。我笑了笑，上了大学就没怎么联系了，他要泡妞，我也结实了新朋友。
其实上大学以后我们见过一次，大一的寒假，我的父母在外地做小生意没有回家，我到县城里舅舅家过春节。
破旧的城区几经翻新，挖掘了新楼盘建了美丽的广场，我坐在花坛边上看着人头攒动的广场舞，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杜澈站在一个卖氢气球的自行车后座那里，他胳膊上挎着一条纤细的手臂，旁边还跟着一对情侣和几个男同学。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休闲服，特别像一支乐队，当时的我穿着一件花棉袄，头发梳成了麻花辫，像个溜出晚自习的高中生。
杜澈为女友买了整个摊位的氢气球，送给我一把粉红色，我只要了一只忧伤得像海洋的蓝色气球。我们一起去吃了饭，看了烟花，快分别时杜澈拿我开玩笑，说要把他身旁的朋友介绍给我，我有些生气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杜澈在街道的转角处追上我的脚步，他摸着脑袋道歉说开个玩笑嘛。
我忽然发火，骂他这些年像个流氓一样沾花惹草，谈了那么多恋爱有什么意思，我说我只会因为真挚的喜欢一个人才会想要谈恋爱，而不是为了像动物一样配对。
说出那些话我自己都吓住了，杜澈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反驳，他正要开口的时候，我慌忙得跑掉了。
我们最终变成了那种在岁月里失去联系的旧日同学，再也没有在某个熟悉的街头相遇，没有巧合得参加过同一场婚礼或是聚会。
大家议论他，我有些感伤和失落，我并非没有幻想过再见到他的样子，有些人提起前任会感叹有缘无份，说有一些人一转身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面，我和杜澈从来都没有过暧昧的情分，只是偶尔，只是这个我提前离开的聚会，有些缅怀寂寞的往事。
05
有一天夜晚，被朋友放了鸽子，我一个人沿着寂静萧条的长街来回的走，很多同龄人拥有了现下的幸福，但我被突如其来的孤独折磨得有些疲惫。
邮箱里收到了一个漂流瓶，那是一个刚刚失恋的女孩子的独白，她说她去了他们初遇时的那个城市，去吃了入口即化的小馄饨，把两个人从前看过的电影又重新看过了一遍，喜剧电影把她看哭了，爱情电影又把她看得怒火中烧的骂编剧，她说南方城市闷热潮湿，她不会再来了。这是最后一次告别。
有一天表妹来到我家，打开电脑说要看一部很好看的电影，我们坐在地板的羊绒毯上，表妹哭得面容模糊，那是一部怀恋友情和青春的电影，其实我早好多年就看过那部影片了，为了不显得那么铁石心肠我也用抽纸遮住了半张脸。那天晚上我又做了迷迷糊糊的梦，影片里的女主角多年后去了初恋的书店，悄悄留下了当年她暗恋时勾勒的画，是对那么多年前的一段心动的告别。
我想，我也需要一场告别，所以去了多年没去的同学会，但那天那个叫杜澈的男生没有来。我悄然离开聚会的包厢，拎着可乐溜进高中的校园，看了一场篮球赛，走过陈旧的走廊，走过书香亭，随意捡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放进硕大的口袋里，天快黑的时候下起了雨，把我起伏剧烈的心情浇灭得平静淡然。
所有的深爱都需要一场慎重的告别，但我已经不需要在刻意的和他见面，人不是一瞬间长大的，不是一瞬间衰老的，我却忽然明白了很多，所有没有摆上台面的爱情都是因为不够爱；所有把爱情当成一个人的事的人，那感情就真的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所有没有终成眷属的感情，都是因为面对一个人的单相思，另一个人没有打算过配合。
我曾像风筝寻一个梦，在自己的世界里跌跌撞撞，恍然明白爱情是从懂得放下开始的。漫漫人生，总要允许有人错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