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都那么久了,你说他们真的还能醒过来吗?”一个六七岁大的小男孩坐在房间不远处的木凳上,双臂杵在膝盖上端着好奇的小脸眼巴巴的看着眼前。
只因木屋里雾气蒙蒙,他时不时的擦了擦眼前的水气,随后又继续杵着。
“小亮,去告诉姐姐再加一点柴火。”
“噢~”见阿爹没有回答却是将他支开了,也不生气,快速打开门又快速的关上,生怕泄了凉风进来。
男子又分别撒了几把草药到两只木桶里,随后摸了摸水温,果然水里的温度又渐渐升起来了。
他擦了擦额头,也不知道是木桶里的水蒸气还是汗,总之此刻灰色的长衫背后已是湿/透了。
看着泡在药水里毫无知觉的两人,灰衣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是浓浓的担忧。不是他不想回答小亮的问题,而是他实在是没有把握回答。
这一年来,他用尽了方法,针灸、药灌、热冰交替的蒸疗、血引、这才将二人的最后一口气给吊住了,可是无论如何却都不见他二人有苏醒的迹象。
那个泡在左边木桶里的男子,他的右脸不知被什么东西炸毁,虽然受伤的面积不算大,可是却十分狰狞,虽然已经为他敷上了草药,可是却还是留下了一块陷进去的疤痕,这原本是个俊朗非凡的男子,如今被毁了容颜,不知道醒来之后是否能接受这个现实。
人们都说女子的容颜最宝贵,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个好端端的男子若被炸毁坏了脸也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啊。
再看泡在右边木桶里的男子,长了一副妖艳的容貌,身为男子长成这样,实在是……可是他的右臂已断,瞧那参差狰狞的伤口无疑也是被炸毁的,命虽保住了,可是从此以后他的右臂将不复存。这也同样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若他这人不懂武功或许还幸运一点,可若他是一个习武拿剑之人,日后永无拿剑的可能,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啊。这无异于医生没了听觉视觉、琴师没了手指、舞者没了双足一样。
所以,灰衣男子有的时候也忍不住在想,对这两名男子而言,如果真的能醒过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可是转念又想,生命宝贵,若是能生自然是更好的。
虽然不知这二人究竟遇到了什么灾祸,伤得如此严重,可是既然让他在河流边遇到了,他就有责任尽全力医治,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他不能放弃。
“啊爹,我和弟弟去采点草药。”屋外,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脆中带着阳光的味道,真是应验了一句话,少年不识愁滋味。
“小雪,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说着,男子看了看点燃的香,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将二人分别抱出木桶,擦拭干净穿戴整齐之后才抱回榻上。
灰衣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二人在这一年间如同活死人一样,可是体重却并未轻减,这对于他一个薄弱之质的人而言确实是一件费力的事。
可是,每日如此折腾他竟是毫无怨言,纵然是亲人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吧,可是他偏偏对这两个陌生人施以援手,这或许还是因为他脱离不了这颗医者的心吧。
“走吧。”灰衣男子在看到站在门外等候的那个背着背篓的女孩时微微一愣,随后又哈哈大笑,上前几步为她擦去脸上的黑灰,“瞧你,烧个火也能弄得满脸脏兮兮的。”
“嘿嘿,没事儿~一会儿去小溪边捉条鱼顺便洗洗就可以了。”女孩不过七八岁,举手投足间竟已透露出懂事成熟,莫不是应验了那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她笑起来的样子令人如沐阳光,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灿烂的气息,像极了面向阳光绽放的向日葵,浅浅的小酒窝给温暖的笑容添加了几分甜美。
灰衣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却洋溢着为人父亲的幸福,一左一右牵着兄妹二人朝山里走去,只听见徐徐的微风带来三人的对话。
“小雪小亮,阿爹让你识的草药认识多少了?”
“啊爹,都认识得差不多了,只有两味有些难区别。”
见阿爹看向自己,小亮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啊姐在医术方面似乎是继承了阿爹的天赋,可是他却不然,他对那些什么花啊、草啊、叶啊、根啊的根本没什么兴趣,“阿爹,我只认得三两样…”
“你呀~”男子似是恨铁不成钢。
“咯咯~”小雪清脆的笑声回荡着,“阿爹你也别怪弟弟,他虽不喜欢草药却对刀剑格外敏锐,这却是女儿所不能及的。”
“舞刀弄剑的,那多危险啊。”
“我是男子汉,只有练就了一身好本领才能保护阿爹和阿姐。”小亮不服气的拍了拍胸/膛,显然对阿爹这话极为不赞同。
只是他心里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要是能有位厉害的师傅指点就好了,可惜他只能自己削一把木剑瞎比划一通。
……
申时,日头最毒辣的时刻已经过去,木屋被高大的树荫遮盖着本就比较阴凉,可是从榻上坐起来的人还是觉得头昏脑胀的疼,如同中暑了一般。
他抬眼打量着房内,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房,他怎么会在这里?
再看到紧挨着的另一张小榻上的男子,蓦地一惊。
只是这惊讶的动作牵动了右脸肌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间。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纵然当初还是血肉模糊的脸此时却早已结疤,没有疼痛感了,可是那种紧巴巴的不舒服感觉却是非常明显的。不由自主的,他伸手摸了上去,顿时,整个人僵硬在了那儿。
可是,很快的,他内心的惊讶和复杂感被另外一件事情取代了。因为他看到双目紧闭的躺着的那人,在被子没有盖严实的地方,右手的袖子分明是空扁的…
蓦然间,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是叶楚乔在炸/药爆炸的紧要关头推开了他,可是二人却齐齐跌入悬崖。
早已失血过多的他们在跌入悬崖后便昏迷过去了,本以为难逃那一劫,没想到竟然没有死!
闻到自己身上以及屋子里充满了草药的味道,再看到不远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木桶和药水,他明白是有人救了他们。
走下榻,来到叶楚乔身旁,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右臂处,果然,那里空无一物。慕云图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总之就是难受、难受极了…
他一直视叶楚乔为情/敌,可是没想到,在那生死的紧要关头却是这个眼不见为净的情/敌救了自己。
垂下眼睛,收回手紧紧的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