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洞的至深之处是一方石室，以冰髓而建，万年难融，灵气厚重却难有人可耐其极寒，故开山数百年，以玄冰洞为闭关之所的，除了当年被炎火重创的掌门师尊，就只有陆风颜。
冰室寒气之重，远超当初寒魄剑诞生之处，掌门师尊有命，除他与夭陌，即使樊卿楚慎亦不可入内。
冰室之门厚重隔音，所以他们只有等。
楚慎微垂着头立于门口，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楚慎。”樊卿缓步至他跟前，缓的叫他一句。
楚慎仿才回过神来，静了一瞬，才低声应道：“师父。”
门口只有刑堂长老、药庐长老四人，他二人在不远处已暂时打坐入定，冰洞安静的只剩呼吸。
“你可知，我曾许诺过风颜，待她出关之日，便许你二人成婚。”
楚慎一瞬间皱了皱眉，额头一痛，眼前不由自主地划过欧阳璃倔强而冷漠的脸。
“师父，此事……”
“我本以为我很了解你们二人，故此自作主张，却不想，原来你已许诺他人。”樊卿一叹，“果然这世间的生死姻缘，都自有定数。”
楚慎沉默。
“虽是略有不妥，可为师还是替夭陌来问你，此时你已知道一切，你的选择，可还是会有改变？”樊卿忍不住摇摇头，“此话勿怪为师问的直接，若换了夭陌来问，以她的性子，只怕会强制你迎娶风颜。”
“风颜她，我一直将她当作亲妹妹一般看待，从小到大，我与她几乎已是不分你我。”楚慎沉默片刻，才终于答道，“朝夕相处已成习惯，我甚至从未设想有朝一日与她分离又当如何。若下山之前师父问我，娶与不娶，实际与我并无差别。”
“可是下山之后，你遇见了更爱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更爱她。”楚慎握紧了手，在这个时候他突然那么想念与陆风颜在边城里喝过的酒，“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感觉算是爱。欧阳璃曾救过我的性命，她虽性子寡淡，可与她相处同样会有一种不必拘束的自在，像是山中与风颜比武习剑的日子，什么都不必多想不必担忧。”
“若是风颜与她必有取舍，你难做抉择，是吗？”
楚慎缄默，许久，点头。
“可人之在世，总是有得有失。”樊卿淡淡的叹了口气，“若二者必须有所取舍，你又当如何？”
樊卿注视着楚慎的眼，几乎是逼迫着他无从躲闪。
楚慎突然掀衣而跪，“若风颜可性命无忧，徒儿愿听师父安排。”
樊卿摇摇头，伸手扶他起来，“只怕这安排，你愿听从，可风颜却未必愿意。”
楚慎疑惑：“师父此言何意？”
“听夭陌说，你与那欧阳姑娘的谈话，风颜她都听到了。依照他的性子，知道你另有所爱，就绝不会再勉强你和她成婚。”
楚慎低下头去。
“无论如何，到底还是我对不起风颜。”
“不。”樊卿摇头，“你并非对不起风颜，而应该说，你对不起的不只是她，还有那位欧阳姑娘。”
楚慎疑惑：“请师父赐教。”
“所谓相爱，便是坚定不移。而你，却无法清楚自己所爱究竟是何人，这对她二人，都是不公。”
楚慎的神色黯淡下去。
“那徒儿……究竟该怎么做？”
“为师不知。”樊卿面露苦笑，“情之一字，自古以来便是无人能解的谜题。这答案，只能靠你自己去思考，或是领悟，或是终生迷茫，此便为情苦。便是为师，也是无法参破。”
“师父你……”
“你是想问，我与夭陌之事？”樊卿微微一笑，摇摇头，“我之于她，与你与风颜，虽都是天命错综，却到底不是一样。”
“何处不同？”楚慎疑问，他不是一个太好奇的人，可现在不一样，原来嗜酒随心的剑阁长老到如今沉稳超脱的樊卿，他知道变化的不仅仅是他的白发苍苍。
“我与她立场不同，曾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可不想彼此争斗多年，结果竟是我道门的不够光明正大，反倒欠了魔族一个公道。为补亏欠，我在师父的命令下救她几次，却与她一同遭了追杀。这一路流亡，日久也便生了情。可她族众死于我手者甚众，她恨我与其他山门同流合污，在魔宗之人的教唆下修习魔功煞气侵体，对山门中人大开杀戒，最后与我狭路相逢，我动用了锁魂之法，以己之魂魄约束住他的魔心，请求师父将她镇压天晋的塔中修行，以求抹掉她的戾气。几十年，如今的她，虽修了魔形，但幸到底还是得了道心。”
“那掌门师尊，为何收她为徒？”楚慎不解。
“只因夭陌当初从魔山溜出游玩之时，曾意外遇见过师父，性情相投，师父功力又胜她许多，两人玩笑，就那么拜了师。虽不正式，但到底还是我天晋山的徒弟。”
“如今魔宗已除，小师叔与师父……也终究算是有了善缘。”楚慎低头一叹，却辨不清语气是艳羡还是愧惋。
“所谓善缘孽缘，也不过是自己的得偿所愿。”樊卿摇头，“如你与风颜，或与欧阳璃，未必哪个是善，哪个是恶，最终判定的，还是你所属的真心，究竟是谁。如此百般，既是快刀斩乱麻，却也是顺其自然的难以勉强。”
楚慎沉默，许久，才终于抬抬头，“我明白了，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