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冲刷了我们的踪迹，也消除了我们的气味，我和琥珀并排坐在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头下避雨。按理说我们还没跑到安全的地方，应该趁着雨势继续跑，可琥珀已经快到极限了。
琥珀把上身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正在清理自己的伤口，他替我挡了不少攻击，而在他的掩护下，我基本没有受伤。
“嗤！”琥珀用匕首从腿上挖出几颗弹子，不屑地扔到一边，伸手抹了一下伤口上的血，舔了一下带血的手指，道，“又是带毒的霰弹，这群人还真没有创意。”
“这可是剧毒！”我看着像没事的人一样的琥珀，暗自吃惊，“你不怕毒？”
“我可是不死之身。”琥珀漫不经心地擦着匕首道，“这种化学毒剂，对我一点用都没有。”
说完，琥珀从口袋中掏出两块军粮，递了一块给我。
“为什么救我？”我接过军粮，却没有食欲，“你现在是孤军深入，也太危险了。就算是不死之身，敌人太多也会招架不住吧？”
“因为你长的跟我一样。”琥珀满嘴干粮，模糊不清地答道。
“撒谎！”我亲眼见识过他的可怕之处，他根本不会有手下留情的概念，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是他的敌人，他都毫不留情，就连面对长得和自己一样的人都不手软，我是唯一的例外。
和琥珀对上是在我们转移“母体”的时候，他带领一队天赋者袭击了我们，战况是一边倒地偏向他们。琥珀完全没有辜负他“弑神者”的称号，当他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抵在我脖子上时，我还安全没有反应过来。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我壮着胆看向琥珀，他收回匕首，伸手抹了下匕首上的血，舔了下手指道：“你走吧，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嘛……开个玩笑。”琥珀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因为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只好过来救你了。”
“怎么说？”琥珀的逻辑并不是我能理解的范围，我无法理解他当时为何要放了我，也无法理解他现在为何要救我。
“你杀了最后一个‘母体’对吧？”琥珀说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道，“虽然动手杀了‘母体’的人是你，不过教唆你杀了他的人是我。在我们国家，教唆犯可比实际动手的人罪行重多了。”
“我杀了母体，并不是因为你的教唆！”说完，我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组织在新的落脚点安定了下来，利用“母体”的力量制造新的“种子”，培养新的“神之候选人”，星际间的国家都是貌合神离，拥有大量机械师和天赋者的大国组织策划了“猎神行动”，试图把我们一网打尽。然而在大国阴影下的小国却为我们源源不断地提供资金、场所和人力，以求能获得对抗大国的资本。
那天，我完成常规训练后并没有按照平时的路线回宿舍，而是想偷偷溜出组织去看看附近的景色。经过走廊时，我看到两个上头的人正说着话向着我这边走来，趁他们没有发现我的时候迅速藏好，屏住呼吸等着他们过去。
“……有些不足。”随着他们的接近，他们聊天的声音也逐渐传入了我的耳朵，“因为前段时间那些家伙的袭击，我们手中的克隆人已经不够用了。”
“克隆人没了也没关系，只要‘母体’还在就行。”另一个人说话显然相当不屑，“能取代这些克隆人的家伙这个世界大把。”
“不是说那些都是被挑选出来的基因，罕见的拥有适合‘种子’发芽的体质吗？”开头说话的那人试探性地问道，“难道说……这些都是谎言？”
“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个人大笑着道，“这都是拿来骗那些克隆人的话，你也信啊！‘种子’可以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生根发芽，换句话说，所有人都是‘神之候选人’啊。不过，你想想看，比起要几个月甚至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孕育，十几年时间才能成长到有足够战斗力的自然人类，可以大量繁育，五年时间就能成年的克隆人显然方便的多了。再说，他们的身体虽然成年，大脑却还依旧是孩子的大脑，单纯的要命，只要把那套说辞重复几遍，他们就什么都信了。这样下去，制造出全世界最强的军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原来如此。”那人恍然大悟，道，“不过，这‘种子’这么强大，怎么不用在我们身上，而是全部给克隆人呢？”
“这‘种子’可是有大问题的。”另一个人道，“要使用这‘种子’的力量，需要付出的东西是生命啊！像这克隆人，他们本身命就比普通人短得多，大概就四五十年命吧。植入‘种子’之后，他们的寿命最多就十年了。为了力量连命都不要，我可不是这种人。”
“哈哈，我也不是。”
他们两个接下来还说了些什么，我却根本没在听。我被利用了！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徘徊，挥之不去，我曾经以为的一切在大脑中崩塌，所以我究竟是什么？只是一个克隆人，一个被利用的棋子而已！
我摊开四肢，躺在离组织不远的小山坡上，还有不久就到组织的门禁时间了，不过我不想管它，门禁就门禁吧，反正我只是一个工具，说白了跟一杆枪一枚子弹没有什么区别。反正我只是可以大量繁育，寿命不长的克隆人，我怎样都不会有人在乎的。
“喂，你再不回去可就会把他们都吸引过来了。”突然，一个和我极其相似的声音从我附近传来，我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躺在我的旁边，而我刚刚根本没有见到他！
“你是谁？！”我警觉起来。
“琥珀。”琥珀报完名字后，突然起身伸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我的额头，道，“真是黯淡的人生啊。被当成武器的生活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难接受吗？”
“你知道什么？！”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啊，你的人生又不长，其中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培养罐里的，一下子就看完了。”琥珀说的很理所当然，“你都是被当成武器培养出来的，那么要求那个组织像对待人类一样对待你是不是在逻辑上说不过去啊？”
我看着琥珀，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琥珀抱膝坐在我的身边，自顾自地开口道，“因为我不杀人。我弑神杀鬼，却无法杀人，面对着人，我下不了手。那个组织拼命让你们相信你们是神，然而你确坚信你是人，因为这一点，我杀不了你。”
“是吗？”我苦笑一声，“可我只是克隆人啊。利用你的基因克隆出来的克隆人。”
“克隆人也是人。琥珀道，“按照地球上关于人类的定义来看，你本身就是人。那个组织从来没把你们当成人看，你依旧是人，这是生物学上的属性，你改变不了。”
这么坦白？！我看着琥珀，道：“你为何跟我说这么多？”
“战略需要。”琥珀说着站起身，“你很迷茫，我看你的记忆就知道了。对作为武器，作为自身，作为克隆人的迷茫。我的命也很短，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知道自己命短的话，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了。生命是自己的，别为了不值得的目的浪费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克隆人也好，生命只有一次啊。对了，你再不回去的话可会把巡逻队引到这边来了，我可不想被杀死，只想病死啊。”
我看着琥珀离去的身影，心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所以我叫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就杀了母体吗？”琥珀没好气地道，“你替我消灭了最后一个母体我很感谢你，可你不至于这么不珍惜生命吧？”
“我只是想让他们记住。”我平静地道，“记住‘明其尔’，我可不是批量生产的武器，我是人类！真真实实的人类！”
“好了我知道，你不用重复我的话。”琥珀说着拉我起身，“现在不是说什么漂亮话大道理的时候……再不跑不仅仅是你，我都可能会没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