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惶恐,没错,就是害怕那样的神情。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父亲林伯伯去世的那天,我们一家也去了葬礼,像个哀痛的朋友一样。也确实是哀痛的,毕竟我的父亲和林伯伯是那么久的朋友,是真的有感情,却也是真的不得不为。我甚至清楚的记得那天我父亲说的话,他拍着林溓的肩膀,“你父亲去世了,我也很难过,但是我能帮上忙的确实也不多,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过段时间我要带你阿姨和木晓回乡下,可能……不会回来了……”
林溓那天的眼神该怎么形容呢,迷茫,疑惑,不解,悲伤。很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但是我清楚的记得他最后看向我的那个眼神,是失望。
第二天我就和我父母离开了,离开之前我甚至都没去看一眼林溓,甚至林伯伯的头七都没过。
我看着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林溓,十年后他终于又站在了我面前。我却不知道应该感叹命运造化弄人还是说我和他太有缘分。
“林伯伯去世的那天,是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林伯伯的去世是个意外,但是,那莫名其妙不翼而飞的一百多万,却是出自于我父亲的手笔。”
“我妈那个时候得了心脏病,要换心脏,可是我们没办法,没有那么多钱,只有让公司出问题拿到那笔保险,和拿回我爸当初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才勉强能够送我妈去美国,所以当时那批材料被检查出了问题,后来林伯伯……是我爸那天准备叫他出去喝酒,然后找了几个人准备把林伯伯打一顿,当初是打算林伯伯只要进了医院就够了,而那个时候我爸就可以成为最大的股东和代总经理,进而拿到那笔保险,但是因为那批材料本来就是有问题的,当时建筑的大楼有一角出了问题,钢筋就掉了下来,那时候林伯伯正好刚刚检查完在楼下等我爸……”
我蹲在地上,抬头看见林溓的表情,他像是呆住了,一言不发,还维持着最初的动作。
我却忽然舒了一口气,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的石头,这块钢铁一般沉重的秘密,我终于说了出来。
“可是林溓,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要和你说什么,林伯伯的死是件意外,但我父亲却是始作俑者,是个间接的侩子手,我从最初就是知情的,我无法原谅自己,却也没办法恨我爸,所以,”我看向他,他也终于看了我一眼,“我不能,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他一言不发的朝外面走去,孤孤单单的背影终于隔绝在了我门外。
窗外忽然轰隆隆的响起了闪电,银色的轨迹在空中划过,似乎要将这天空一分为二,又像是魔鬼的利爪。大雨倾刻便落了下来,我站起身子去关窗户,却看见漆黑的夜色里,雨已经大的像是要砸碎这世间的一切,我忽然想起林溓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外套,匆忙去衣架上抓起了他的衣服,却又愣在了原地,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怎么都迈不出去。
我用力攥了攥手里的衣服,他的外套上还残留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一阵冷风从窗户吹进来,吹散了这味道,只有泥土夹杂着暴躁的大雨,一声又一声砸在玻璃窗上。
我还是把他的衣服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