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也许真的要走了,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泰拉城的天空积聚着永不挥散的阴霾。曾有人以占星术为生,通过天空星宿的运行轨迹来占卜吉凶,先知一个人,一个国家,乃至一个世界的未来。可是,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我不知道魔界、泰拉的未来,我甚至连我自己的未来的迷茫不见。
“走吧。”我对杨娟和苏均说。
“去哪儿?”
“回人界。”
“不找出杀了希亚的人吗?”
“他们杀了希亚,一定是因为希亚阻碍了他们的‘大事’。”
“什么大事?”
“我猜,是他们打通三界的计划。”我想起小时候在泰拉跟随希亚学习魔法的时候,曾有所耳闻,希亚与第一使徒雷克关系间不容发,希亚为了建造她理想中的泰拉城,与雷克对立了千年万年。
雷克想要做的,便是打通三界,扩张魔界势力。这是在魔界祖训中明令禁止的。
我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出石室,回头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抱有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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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
红莲祭出,接下来者的夺命一击,碰撞出的火花四处飞溅。
“你是谁?”
来人将面容埋在面纱里更深了。
他一身黑衣,蒙面,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了一段距离,可是又被苏均截住了后路。红莲与流光的剑气一下子变得很盛,凌厉的似乎要撕裂虚空。
“没想到残月匕首在你手里。”苏均低低地感叹了一句。
刺客没有说话,只是环视四周。杨娟默默地持起冰魄,站在了我和苏均围攻的空缺位置。
刺客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是雷克的手下吧。”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然而,刺客仍然不说话。和我们默默对峙。所以,我干脆放弃了询问,和他耗时间。
很少见到这样一言不发,而又极有耐性的刺杀者。我手心渗出了汗水。如果是我一个人遇到他,我会尽快速战速决,可是这里还有两个人……
正想着,刺客有了动作,我心里一沉,手中的红莲飞出,以破万军之势企图截断他的行动,可是他脚步一转,面向我,语气里有或调侃或嘲弄的意味。
“你还敢再让你的剑再上前一步吗?”
我看见,残月匕首,在杨娟的颈部。
我内心顿生一种无力感,为什么,我总是守护不了最需要守护的人,为什么,我总要做这种煎熬的抉择。
“哈。”他笑了一声,“都说第二使徒重情重义,难怪,第二使徒基本上都是人类,当然感情会比较发达。”
“你是想要我的人吧?”
“你的人我可要不起,活着带回去说不定我在半路就挂了,我要的是你的命。”
“叶舞,不要管我,快杀了他!”杨娟忽然嘶喊起来。
“麻烦的女人。”刺客咒骂了一句,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来,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杨娟口中。
“那是什么东西?”我的剑指向他。
“呵,我曾经到过一个地方,叫做遗忘之河……”
“她什么东西都不会记得了。”
我如五雷轰顶。
从那时到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是为了她能记住我么。到头来,又回到了起点?
眼眶一点一点的发红,充血的红。
头发由纯粹的黑变成了诡异的深红色。
叶舞,我相信你是最棒的!】
还记得她鼓励、期许的眼神。
还记得她刚苏醒时的迷茫。
还有她炖的热气腾腾的鸡汤。
这些对于我来说多么温暖的存在,现在在杨娟,都是未发生过的事。
“哟,我们的第二使徒怎么了?她只不过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不会知道你是谁,这样你还会下不了手吗?”
“混蛋。”我低吼了一句。
“这个女人还真是你的软肋。”他摇了摇头,惋惜的用残月在杨娟脖子上比划了几下,引起杨娟没有任何意义的反抗。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放我走的,你一定是想留下这个女人,并且杀我解气。所以,我只是和你玩这个游戏,我会真的把这个女人做挡箭牌吗?”
这时,苏均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煜烬,保持理智。”
“苏老师,为了你自身的安全,请离我远一点。”我冷冷道。
苏均愣了一下,然后后退了两步。
只有这样了。
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周围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苏均眼神一黯,但马上祭起流光,直取一动也不能动的刺客的心脏。
咔——
时空碎裂了。我无力的瘫倒在地,眼眸的红色渐渐退去,杨娟失忆了,这回,我……
我好累。
这般努力又是为了谁?
然后,我感受到一个坚实的怀抱,缓冲了我摔倒的力道。
我无防备的笑了。什么使徒,什么魔法,在人类的感情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我嗫嚅道,苏老师,你能不能,带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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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均家。
“叶舞。”
“嗯。”
“我不会安慰人……”
“嗯。”
“你最好振作起来,否则下次谁也救不了你。”
“嗯。”
“你为什么要用时间静止?那是以寿命作交换条件的。”
“我知道。”
我不愿意和苏均再谈及这个话题?杨娟已经被送回了她的家中,她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甚至连我,王筱璇,苏均都不认识,更别提她学过的魔法。
我不理苏均小小的絮叨,开始在他家里乱转。
他还真是个干净的人呢,家里有一种说不来的清新的味道。衣服、书籍都整齐的叠放着,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还真可以暂时驱散人内心的黑暗呢。
我家里有什么好转的?苏均不禁有点郁闷。
“嘿嘿。”我讪讪地笑笑,说,“我从来没有到过一个大男人家里。”
“这就是你的理由么……”苏均似瓶底的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苏老师,看不出来你一个人还是蛮有情趣的啊!”我咂咂嘴,把弄他放在流光旁边的赛车模型。
苏均说不出话来了。之前还觉得叶舞会因为杨娟的失忆而伤心欲绝,现在……她就像完全忘了这回事儿。
“哎哎哎,把流光收起来吧,放在家里太煞风景了。”
“苏老师,平时你那么严肃,上课有板有眼的,没想到,你也爱——喝——酒!”
“苏老师,原来你真的被清华大学拒绝录取过啊……”
闹腾了一圈,我终于坐定,不再嬉皮笑脸。而此时,苏均已经快流汗了。
“参观完了?”他问。
“嗯。”听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有些心虚。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刚才为什么会那么自来熟,把他的家当成我的家,随便乱逛,出言不逊,我甚至忘了他是我的老师,他是流光的主人。
如果说第一次在竹林里见到苏均手持流光我还心存警惕的话,那么现在,我已完全没有戒备之心。甚至觉得,他是一个我可以依靠着休息的对象。
那个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缓冲……
“出去走走?”他问。
“好。”
他的家就在街道旁边,出门右拐没有多少步就是一条护城河。河上的桥是看风景的好地方。河面波光粼粼,偶尔会有小鱼越出水面。
忽然,他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甚至都不觉得你是使徒。”
“我是使徒又怎么了?”
“你刚才在我家里,就像个小丫头。”他望向辽阔的河面,河面上波光粼粼,水波摇曳。
“我本来就是个小丫头。”
“不。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魔界是一个男性,但是我知道,既然你是魔界来的,那么你在魔界的性别就应该是你最根本的性别。”
“为啥要说的这么绕?还有,我是在人界长大的,我当然是个小丫头。”我有些小小的不满。
“你有使徒的坚忍与守护,又有作为人的天真与依赖。”他忽然这么评价。
“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什么。”他扶了扶镜框,不再多说。
“诶,这里不是我就读的高中嘛!苏老师你家离这里这么近!”
“你在这儿读的高中?我原来也在这里教过两年。”
“教化学?”我回忆起那段平静地高中生活,“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不对,教物理。”
“哦,我还以为苏老师教的化学呢。”
上高中的时候不曾仔细留意,现在才发现,暮春的校园是多么美丽。红墙下,楸树旁,是这个时节的懒散与惬意。
“苏老师,其实我觉得,杨老师失忆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嗯?”
“至少,她不必再牵连到这些麻烦事儿里了,她还有她的女儿和老公,她有她的家。所以,我为什么要难过的要死呢?”
“让每一个这里的人,都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必为世界的失衡出生入死。”我淡淡地解释道,像是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说要回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苏均忽然问道。
“人界,亚特兰大陆和魔界各自有一扇时空之门。若打开,三界的平衡就会被完全打破。我要先来人界把人界的时空之门封印起来。可惜我不知道在哪儿。苏老师,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打听打听吧。”
“不要叫我苏老师啦。”
“那我叫你什么?”
……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叫我什么比较好呢,我名字太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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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魔界的……煜烬么?
放心,除了你,别的人是不会听见我们的交流的。我是这个异术的创始者。听完这个故事,你再决定是否破开封印,好吗?
从前,我和一个男孩相爱了。他是一个普通人,我是一个魔法师。我一直瞒着他,我们过着普通而又幸福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一个魔界的使徒疯狂的找我,想要杀我,夺取我引以为傲的神器。他为了救我,被吸收了他全部的精魂。我为了复活我心爱的人,苦心钻研,制成了这套异术。当我费尽全部精力,唤回他的灵魂,将其复活后,虽然他很高兴我们能重逢,但我感觉,我们的距离越拉越大,我们就这样疏远了。
剩下的,就是我郁郁而终,却没有再和他见过面。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和他说什么好。
煜烬,你还愿意得到这个异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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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