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三年级下学期,轻松愉快的大学生活逐渐忙碌起来。眼见着临近大四,所有的同学都不得不为毕业后的选择提前作准备。无非是两条路,要么找工作,要么考研继续读书。只是无论走那条路,大四之前务必要把所有的课业修完,毕业论文也要着手准备,该做的事情骤然增多。林泉声倒是依然自得,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说是要去打篮球,刘小柳便一个人在自习室里看书。这学期开了统计学的课程,刘小柳便整日埋头在那些繁杂的公式里绕来绕去绕不出来,直呼脑细胞不够用的。正苦恼着,晓萱进了自习室,直冲着刘小柳走过来说:“小柳,我刚从宿舍过来,阿姨刚打过电话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找你,你快去给她回个电话。”
小柳听着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起身便要走,晓萱塞给她一张电话卡:“别回宿舍了,直接在楼下电话亭里打好了。”刘小柳来不及道谢,便去回电话。电话那头,妈妈焦急地要命,说是弟弟在学校里跟人打架,学校里要开除他。弟弟小刘小柳四岁,今年读高二,眼见着明年就要参加高考,这个时候被开除了可如何是好?刘小柳让妈妈先别着急,扣了电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林泉声。林泉声像来鬼点子多,一定会有什么好办法。刘小柳便一路跑着去篮球场找他,找遍了篮球场也没看到林泉声的身影,正在纳闷,看见张希他们抱着球过来,张希说:“说好了下午打球,谁想到辅导员到我们宿舍去了,林泉声这会儿还在宿舍呢。”
刘小柳听了便急匆匆到宿舍去找他。大学里的宿舍向来是女生宿舍管得严,男生宿舍管理却很松懈,楼下看门的大爷瞥了刘小柳一眼就不再管她。刘小柳径直上了楼,来到林泉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正待推门进去,却听见辅导员的声音:
“泉声,你知道我们J大是二流大学,公派出国的名额的也只有一个,你别着急拒绝,要慎重考虑,千万不能一味感情用事。我知道你和小柳感情好,可你们到底年轻,还有前途事业,两个人共同进步不是更好么?只不过是几年时间,也算是给你们的爱情一个考验。小柳必然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情阻止你,你要是开不了口,我可以跟她谈谈。”
刘小柳漠然地转身离开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只记得家里的气氛很是凝重,弟弟低着头,脸上的伤痕依稀可见,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并不认错,双拳紧握,青筋爆出,一双眸子倔强而执拗,似是要窜出火来:“以为当爹的是什么规划局的,就可以胡说八道么?柳堡小区还没有拆迁,就嘲笑我们是无家可归的乞丐,若不让他尝尝我的拳头,以后指不定怎么嚣张,怎么欺负我。”
柳堡小区原本就是济州城最为老旧的小区之一,市政府早就将柳堡小区纳入旧城改造的范围,旧城改造不同于普通的商业拆迁,要么选择改造好了回迁,政府补贴租房的钱,要么选择一次性补贴,自行解决住房问题。面临的问题是,回迁要等几年,补贴的租房款远不够在济州市其他地方租房;而一次性补贴,同样不够在其他地方买任何一套房子,只能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剩余部分贷款解决。刘小柳这样的家庭,勉强维持着日常生活和两个孩子的学费,如何背负得起贷款的沉重负担?所以,小区的拆迁问题一直是困扰居民的一魇噩梦。这些年来,但凡有些办法的人家早已搬到别的地方,剩下的便是些实在没有去处的。刘小柳一家便一直在柳堡小区住着,虽然父母也在攒钱,只是收入微薄,加上两个孩子读书的费用,攒的那些钱无异于杯水车薪,便只得耐心地等待着拆迁。爸爸气的双手都哆嗦:“因为这个就动手打人么?你这是逞一时痛快!你打得人家孩子住了医院!家长不依不饶的,眼见着明年就要高考了,学校若是因此开除了你,怎么上大学?”眼见着爸爸举起了巴掌,妈妈忙着去拉,爸爸的手便停留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父母无能,你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么?”
妈妈拉着爸爸的手:“年轻气盛,也不能全怪孩子,你好歹想想办法,小杨平日学习成绩不错,总不能因为这个把孩子毁了。”
爸爸有些暴躁地拍着大腿:“想办法,咱们能有什么办法?若是有办法,怎么还会在这里坐等拆迁?让他好好地写了检查,去学校认错,请同学原谅!”
刘小柳看着父母和弟弟的争执,她环顾四周,家里的房子着实旧了,楼外看上去已然破烂不堪,内里四周的墙上也是渐渐出了些裂痕,那些裂痕平日里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却看着面目狰狞,一直裂到内心深处去,平日里遮风避雨的房子便四面透风撒气开来,早春的风透过裂痕涌进来居然也是飒飒瑟瑟,清冷无比。刘小柳的脑子乱得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弟弟的话便一个劲地在耳边回旋。规划局,规划局,齐彬不是规划局的么?他是局长,那么弟弟同学的家长必定是他的下属,他若肯帮忙,弟弟应该不会被开除了吧。
刘小柳说:“你们先别吵了,我倒认识一个规划局的人,只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帮忙。”
妈妈有些将信将疑:“你一个学生,怎么会认识规划局的人?”
刘小柳迟疑了一下,说:“一个同学的叔叔。”
妈妈便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你好好跟人家说说,要是人家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要是人家不肯,也别为难。”
小柳便抓了外套出来,关门的时候,听着爸爸继续教训弟弟:“你这个样子,早晚要吃大亏!”
刘小柳回到宿舍,宿舍里没有人,她便松了一口气,迟疑半天,终是拨通了齐彬的手机号码,却是一接通,便又放下来。一来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二来又想起他说过的话“三杯竹叶穿心过,两团桃花上脸来。果然是微醺的女人最美。”心里便升起敬而远之之感。电话铃却在她刚放下电话的时候响了起来,三四声之后,刘小柳终于拿起了电话。那头齐彬试探性地问:“小柳?”
刘小柳嗯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倒是齐彬主动问:“小柳,如果有事,可以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刘小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是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想请您帮忙。”
齐彬说:“我正好在你们学校附近,我们见面说吧。”
齐彬的车子拐进商业街附近的一个胡同,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刘小柳坐在车上有些局促,却也没有说话,许久,车子才在一个幽静的门前停了下来。一个装潢低调的门面,字写得倒是极为雅致:左堤。
刘小柳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齐彬答道:“很好吃的一家餐馆。”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的样子懵然而不安,随即笑开了:“走吧,吃顿饭而已,我又不是怪兽,吃不了你的。”
说的刘小柳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您误会了,我没这么想。”
刘小柳第一次吃铁板烧,硕大的吧台,两个人并肩坐在锃亮整洁的铁板台面前,看着戴着高帽子的大厨在铁板上娴熟的挥舞铲子,海鲜、牛排、蔬菜在烧红的铁板上滋滋作响。生蚝、鳗鱼、北极贝、三文鱼,一道一道地呈在面前,散发着诱人的醇厚香气,勾起大快朵颐的食欲。
刘小柳饶是觉得新鲜,脑子里却是装着别的事情。齐彬知道她的心思,便扭过头来问她:“好了,跟我说说你的麻烦事吧。”
刘小柳便一五一十地把弟弟的事情告诉齐彬,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齐彬的反应。
齐彬两只手交叉着支着下巴,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说:“你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一半。”
刘小柳有些不解,便问:“怎么说呢?”
齐彬说道:“你弟弟的事情我可以帮你,被打的学生家长是我的下属,我帮着打个招呼,你带着小杨去给人家道个歉,他们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学校里自然也就不会开除他。”
刘小柳没想到齐彬答应得这样痛快,她很是感激:“这样子事情就可以解决了,真的很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