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明月楼的表演在这一场绚烂斑斓的化蝶中结束,台下的人依旧不止唏嘘,一场如梦如幻的化蝶,在明月楼前,久久不散,偏执的纷飞。
风離才看到,那台下的青衣男子不知何时依旧不见。
而那高墙上的人,亦已离开。
下一刻,风離毫不犹豫的的进入了那巍峨寂寥的深宫。
那青衣女子邪狞的眼神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散,那双眼里所包含的偏执已经像是入了魔一般的汹涌。而那女子的目的,就是这深宫中备受拥戴的新帝。
当她拖着一身完全没有灵力的身体翻下了高墙,入目,一袭青衣。她抬头,看清了眼前的人。二十一二的年纪,长身如玉,一袭青衫,束发冠玉,微微低首,神色淡漠。那人站定台阶上,负手而立,不抬头,不言语,不动作,只是安静薄凉的站在那里,似乎要与夜风融为一体随时都将散去,平平生出几分仙风道骨起来,然而却又冷冷清清,淡漠安宁,就像这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冷冷清清,淡漠薄凉。
她看着男子,没有言语,却不自觉的低下了头,觉得有些微的心虚。
“鎏璃殿怎么走?”冷冷清清的人轻飘飘的道出了冷冷清清一句话,青衣人却依旧没有看风離。
风離错愕,原来他没认出她,原来他也来了皇宫,原来他不识路。
风離低着头,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她看着眼前那双绣了一只凤凰的布鞋转了一个方向,离开。
一袭青衣,慢慢的步入了夜色。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似乎只是漫步皇宫的看客。直至那个背影彻底消失不见,风離快步的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她刚刚只是胡乱一指,她也不知道鎏璃殿在哪,但总之,不要再和青衣人遇见就好了,因为那人给了她一种厚重的沉闷感。
今夜可是除夕,然而一路过来,满是清寂。偌大一个皇宫,不见一人,甚至连灯火都没有,一片漆黑。这般安静的气氛,让风離直觉不对。她能够感觉得到,那个女子已入魔道,会不会,那个女子早就已经来了呢?
风離往东南方向疾奔,她觉察到了一丝魔气。可怜她被折引封了灵力,否则只需一个闪身便能到了。她在疾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带着几分紧张。而鎏璃殿,却并没有刀光剑影。
鎏璃殿内,只有两人。新帝寒峥和清茶女子锦书。
一场化蝶,纷飞一世。鎏璃殿内,成千上万只彩蝶蹁跹翻飞,漫目斑斓,缠绕了谁的生生世世,没有终结。
慢慢的,千万只彩蝶逐渐汇集,汇集成了一名女子模样。而空寂的高位上,一身明黄,容色俊朗,妖冶惊艳的寒峥只是安静的坐在高位,目光空灵的看着那翩跹的彩蝶,没有言语。
彩蝶彻底的汇集,一名女子模样逐渐显现,轻纱飘飘,身子婀娜,精美的琵琶骨在殿中的光下悠悠晕开,魅惑,盎然。
女子静静站立在寒峥面前,脸上黑色的面具覆住了容颜,那一双邪狞的眼紧紧凝着眼前的人,眼中有着散不开的破碎。
半晌,高坐上的人终于轻声出口,没有一丝起伏的情绪,
“锦书,你来了。”
“此舞名为茶风,倾此一生,只为一人。寒峥,你可还记得?”清透的声音悠悠缭绕。
“锦书,一切已经过去。何必执着。”他撑着头,声音寂寥,带着不为人所知的疼。 ;
“寒峥,即使那么多年相伴,如今你依旧如此冷漠。”
锦书低下头,眼里氤氲着雾气。
“你已入魔。”
“就仅仅因为我入魔,因此你就对我永世不见?”
她怔怔凝目,眼中的雾气愈来愈盛,愈来愈不甘。相伴数万年,一起修仙,一起努力,最终,他却因为那样一个女人,彻彻底底消失在她的世界。她以为,是因为那个女人是魔尊,风华绝代,那她练就倾华决,毅然入魔道,可最后,他却为了那个人,费尽修为,沦落成人,当她终于找到他,他却如此冷漠……
情字心伤。
“锦书,你不该入魔道,莫要执著,回去!”
寒峥语气凛凛,妖冶的薄唇紧紧抿着,像一块伫立千年的寒石,冰冷决绝。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她心如死灰。
“寒峥,你真的要这么绝情么?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她死了!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末了,她尖锐的狂怒嘶喊,张狂的犹如疯癫。那个女人,永远是她的心里最尖锐的刺,即使是那个人永远湮灭,寒峥记住的,永远也不会是她!何其不甘,何其悲凉!
“她会回来的。”
锦书仰天长笑,笑着眼前人的痴狂。他和她不都一样执著么?
“你又何尝不是呢?”她素手翻掌,一道青色练带锁住了高位上寒峥的脖颈。她狠狠用力,似乎是要将寒峥脖子勒断。而寒峥,依旧凛凛坐在高位,没有言语。
“寒峥,穷尽生生世世,最爱是你,最恨亦是你。”
她眼中的泪终于淌下,心伤成河。手上依旧紧紧用力,她能感觉到,若她再用一成力,寒峥真的就会死去。她不忍心,却又不甘心。
脸上的泪,湿了心,断了情。
“锦书,数万年相伴,你知道我的选择。”
即使面对已经入魔的锦书,即使脸色已经通红,寒峥依旧像一株红茶,艳艳屹立,决绝如斯。
“那我就毁了你吧,免得你一个人孤寂于世,只能靠着回忆过活,受尽生生世世轮回之苦!”
她哽咽,眼泪簌簌落下,说话断断续续,眼中邪佞愈渐深沉,瞳孔里渐渐浮现黑***性已发。
“好!”寒峥微微一笑,倾城决然,像是株红茶在漫天冰雪中,红艳了整个尘世流年。
若能就此死去,摆脱生生世世轮回之苦的诅咒,那又何妨?就让他到虚空中陪伴那个人吧。
在寒峥话落之时,锦书仰天长笑,眼泪从唇角淌下,心字成灰。
她翻掌,十指指骨突然漆黑,一股黑气向绕上寒峥的练带上传去。
寒峥没有修为,只有一些简单的内力,面对已经魔化的锦书,不难预料,下一刻,他就将彻底湮灭在这清寂的尘世。这样,很好,不是么?他眼前甚至浮现了一抹深红,他知道,那是幻觉,那个一袭红衣,风华绝代的女子早已死去,他穷极一生,也够不到她……
空气愈渐稀薄,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想就这样,这样终结。
突然,练带怎么断了呢?又是谁在耳边惊呼?是谁在抱着他瑟瑟发抖,探他的鼻息?
他睁眼,入目一抹红。他无言笑了笑,看来,他真的出现了幻觉,否则,那个女子又怎么会这么真实出现在他身边呢?
“你是谁?”
锦书捂住疼痛不止的右手,厉声喝到。这突如其来的女孩,连出手都未看清,就断了她的练带,震伤她的右手。
“我记得,沉谙是不允许部下做出有伤六界稳定之事,你欲杀人界帝王,按照魔规,死!”
风離扶着有些昏迷的寒峥,凛凛的声音想透整个鎏璃殿,带着一股威严。
“你究竟是谁?”
能直呼魔尊名讳,知晓魔界隐定不能破坏六界秩序规矩,能这么随意破她功力,且还如此年轻的女孩,整个六界,不多。
“你不需要知道。滚”
风離怒了,剑指在寒峥身上大穴游走,封住了寒峥的血气。她现在修为被锁住,只能一些最简单的术法,而刚刚破了锦书那一招,她如今已经虚弱无力,风離只能祈求她用沉谙用魔界规定能够压制住锦书。
寒峥是人界主宰,绝对不能有事,虽说这件事轮不到她来管,但是,遇见了就绝对不袖手旁观。再者,寒峥给了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不能不救。
第十章:一曲新词
——手扶斑驳岁月,漫步时光回廊,静默、宛立。
当夜,沉谙与忘川青木三人在书房密谈至天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而第二日一早沉谙便匆匆离去回了魔界。
对于沉谙,即使沉谙是她娘亲的师兄,爱护了她娘亲几万年悠悠时光,最终求而不得也洒脱放手让她娘亲跟随她父神离开,甚至为保忘川,将忘川逐出魔界,此后更是常来悠然山看望,但风離心里就是对沉谙没有好感。或许是每次沉谙看她时那种刻骨痛心的眼神,那种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去看她呢?
昨日日落时天现紫光,映于天际久久不退,诡谲难测,是为凶兆。自几百年前戒碑倒塌之后,六界纷乱甚多,尤魔界与仙界的碰撞最多,然而却非魔界的魔滋生事端,而是在当年戒碑倒塌之后就脱离魔界魔尊掌控的凶兽们去仙界的对抗,似乎它们这群冷血的兽们还不愿忘记当年的仙魔之战,还依旧契而不舍的要为它们的主人报仇。
“阿離。”
清润的男声自背后传来,风離回头发现来人,笑靥如花,迷乱了一院花树。
“阿衍,快来快来,尝尝我今日新泡的茶!”
风離献宝似得将一盏新茶递了过去,秋水剪眸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痕衍淡笑,青衫一拂,飘飘落座。透着惨淡青白的双手接过小小茶杯,递到嘴边低头浅饮,茶杯氤氲的热气雾了纤长墨色的睫毛。轻呷了一口,熠熠的双眼微闭,似乎还在回味些茶香,同样透着惨淡青白的脸上满是惬意悠然,墨发丝丝飘起,像极了一幅静默泼墨画。
风離眨眨眼,默叹:这脸……祸国殃民啊祸国殃民!
“红茶清露水,月华取银粹。天山深流泉,山后嫩茶新,再配以灵火。只是……这煮茶用具……我着实猜不出来。这茶中有一股很难明的特别香味,大抵便是这用具的精妙之处吧。阿離,如何?”语调轻轻,如沐清风,整个人温润雅淡。
风離嚅嘴,夺过痕衍手中精巧的镜杯往石桌一掷,
“虽说每次你都能猜的出我的茶料,但这次么,你终究还是没猜完。清晨红茶露水加上药君月华树的银粹和后山顶上新吐的父神亲自栽培的小茶,再用天山谷底的泉水加以灵火,这也只是一部份,于日出阴退阳升之际,用传统胚制的陶壶煮之,再用这桌上奥秘无穷的镜杯盛装。喏,认输了吧?”
风離柳眉一挑,好整以暇的盯着对坐的痕衍。
痕衍轻轻一笑,取过茶壶自斟一杯,“很有新意。阿離你总是有很多别出的想法。”
“只因平日太无趣了些。阿衍,你的伤还没好?药君那里的仙药都无用?”
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满是病态,风離心疼的抚上,微叹,摸着真舒服。
痕衍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住,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半晌道,“阿離,已经足够了,我这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在悠然山得上神所救,授之补灵术法,你又常寻药给我,如今身子已经无碍了。”
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紧紧盯着耷拉在石桌上的小脑袋,半晌,轻轻叹口气,
“去找他吧,问清楚你心里疑惑的事情。”这样你才能心安。
风離轻笑,一副你最懂我的模样。
……
仙界。在前往折引的“苍玄宫”路上,风離发现,通往仙界的各个关卡,仙界各宫宇前多了很多守卫和仙将,严阵以待。
“风離仙子。”
天门前,仙界浮罗将军抱拳。
“浮罗将军!!现在仙界司守严格,处处布阵是为何由?”
“不瞒仙子,殿下昨日感知到海外百花山有异相,隐隐浮动凶性,殿下说那股气息像是如今被镇压在静海湖内上古凶兽离杀的怨灵,因此如今六界戒严,司守布阵,唯恐祸乱发生。”
浮罗将军面露隐忧,折引殿下说那怨灵还只是那凶兽不显山露水的一点点气息,却毫无缘由的出现在百花山,怨灵一出,必引祸乱!实乃六界恐惊啊!
“折引……额,殿下说是在百花山?”
百花山……
昨日……
她昨日就在百花山啊。
“而且,那凶兽不是在当时神魔大战中就被制住而今一直被镇压在静海湖了么?怎么会释放怨灵?”
“是啊,这怎么也说不通。现下殿下已经去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对了,仙子你是来找殿下的吧,殿下此刻就在苍玄宫。
风離抱拳,满脸疑容,缓缓离开。看来她来找折引找对了。折引身为仙帝唯一儿子,身来就有着非凡的能力,能够感知一切邪灵奸恶气息。
“你来仙界干什么?!”一道尖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风離回头看清来人,眉头轻轻皱起。
天女梧月,风離心里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天后妹妹的小女儿,身份尚是尊雅,并且深的天帝喜爱,其姿色在整个仙界也是姣姣,不妩媚不娇作,更像是一朵青荷淡淡而立,只觉得清沁,仙力比之于其姐梧霜仙子稍逊几分却已是深受大家喜爱。但这些都只是假象!
“和你有什么关系?”风離冷言道。
对于梧月尖锐刺耳的声音,风離听了八百遍都还是没法适应。她就搞不懂,为什么平时在人前温婉淡雅,说话声音柔宛悦耳的仙子,每次都那么尖锐的针对她,甚至不顾自己上仙身份屡次算计,遥想当年,为了得到折引青眼她可没少被这表里不一的人算计。
“大殿下而今执掌仙界众事,而如今凡界又多事端,你此时来,恐是不太合事宜。”
一袭白影飘飘然立于风離身前,秋水明眸里显出一丝疲惫的傲然。风離不由得想起初见梧月时眼中的倨傲。
多年前九重天西王母寿宴,广发请帖,华禹上神一家身份特殊长居悠然山却也在邀请之列,然那时华禹上神与忘川已经出游在外,为不驳仙家颜面,风離只能硬着脖子一个人去了。而那时她也不过才七千多岁,看起来也就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虽说她自小和折引关系就很好,却从不曾去过西王母设宴的琉璃宫,而考虑到她这神魔之后的身份的确尴尬,也就不好去找折引带她正大光明的一道。于是她华丽丽的迷路了。
眼前的桥廊九曲十八弯,远远望去尽是雾茫茫一片,路在哪里?
风離走啊走,前方若隐若现一座宫闱,既有宫殿,定有婢子侍从吧。风離咻的一下就掠了过去,然而,拐角处突然出现几名端着玉盘的仙婢,来不及躲避掠过来的风離,通通被撞到在地,那些玉盘应声而碎,盘中的玉钿金钗琉璃镯碎的稀里哗啦,其中还有一件全身镶满金丝玉扣的七彩凤凰图腾羽衣也静静地躺在了地上,适才慌乱中被踩得七零八落。那五六个仙婢见此情景瞬间吓得立马跪了在地,呆呆的看着满地破碎。
也正是因为这冒冒失失的一撞,好巧不巧就摔碎了王母寿宴上梧月领舞的服饰。
她终于见识到了之前折引跟她说的不必认识,无需结交的天女梧月。
她也终于知道,所谓的温婉典雅,端庄秀丽外表下是怎么样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惘顾人命。
因为一个无心之失就要一群婢子被仗责至死,这样的一个人,她风離可没准备什么好脸色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