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子逸闭关十日后,终于出关。
一袭青衣依旧一尘不染,容色淡漠他端坐在上,浅啜了一口鸢影恭敬递上的晨茶,然后轻轻放下。指骨分明的手在案几上有节奏的轻扣,轻轻的声音却声如洪钟,震荡在整个安宁殿。
鸢影低垂着头,没有出声。若她抬头,或许还能看到青子逸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只是,她没有勇气。连抬头仰望那高高在上,遗世独立的人的勇气都没有。
案几上那指下的轻扣依旧节奏缓慢逼人。即使一句话都未说,却有些无法忽视的逼人气魄。
终于,鸢影受不了这样无声的折磨,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道:
“师尊,鸢影请求责罚。”
青子逸并未看跪在地上的鸢影,轻声道:
“哦?为何要责罚。”他的声音清清寂寂,竟似空灵。
“安宁师叔前日擅闯后山,惊动了镇守七杀封印的神兽,山中多名弟子波及受伤,弟子身为山中掌司,按照规定,已将安宁师叔关押叶河畔。”
掷地有声的回答,不卑不亢。
青子逸没有作答,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鸢影,半晌,他站起,祈长的身影压迫性的投在地上,让人窒息。
最后,他淡漠的慢慢步出安宁殿,消失不见。只留鸢影一个人,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言语。
一路至叶湖畔,青子逸已经知晓事由。
在他闭关三天后,风離去了后山,惊动了镇守七杀封印的神兽骨狐。
骨狐是他忘了六万多年的一只青狐神兽,性子暴烈狂放,平日里极少有人敢和它亲近,虽说骨狐从未出现过什么伤人事件,但是不代表就永远安全。
他已经很久不见骨狐。看着眼前那个正恣意酣睡的青狐,他袖袍一挥,一股劲风袭向那酣睡的巨兽。骨狐“嗷”的一声惊叫站起,看清眼前的人后一脸震悚,它不知道为什么青子逸会对它动怒。
“七日之前,你惹了何事?”他说,是骨狐惹得事,没有提风離。
骨狐听言,那高大的脑袋耷拉下来,一副认错的模样。它其实也很无辜的啊,谁让那女子冷不丁冒出来,打搅了它的大梦,它就只是吐了口气,谁知道把那女子喷出去好远好远。那是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人啊,若不是幸好有弟子前来,那女子估计真要被它一口气吹死了。可是,这事儿真的怪它么?那女子一点灵力都没有,却能够走进这后山的混沌阵法,并且还能看到于无形的它,这明显就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纵使是个相貌平平的哑女,但它还是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子的。然而,主子竟然什么都不问就定了它的罪,心好痛……
“骨狐,罚你白日禁足。”青子逸空寂的声音轻飘飘传来,骨狐闻言,大感冤屈却又不能辩驳。就凭这冻死人的语气就知道,它估计惹了不该惹的人。啧啧啧,能让无情无欲的青子逸为之对它这陪伴多年的伙伴儿发怒的人,该是什么人呢?这白日禁足,它忍了。
一袭青衣慢慢消失,巨大的青毛骨狐留恋的看了一眼青山绿水,天高云淡,傲娇的走进了一个朦胧的池中,不见身影。
叶湖畔一处密密竹林,林中一间竹屋掩于苍翠之下,生了几分安静,多了几分空寂。
青子逸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房中只有简单的摆设,一桌一椅一木床一排堆满了书的书架,还有一把挂在墙上许久的木剑。
他坐下,倒了一杯桌上一壶冷掉的清茶,轻啜。他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他坐着,一直握着冷杯没有放下,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他知道,风離就在密林里的阵室里,只是他还不知道该去还是不去。第一次,他有点犹豫,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这么握着杯坐在那里,良久。良久。慢慢的,他放在已经被掌心熨烫的杯子,走了出去。
密林里的阵室,以竹林为阵眼。青子逸剑指一弹,阵中人显像——一身血渍倒在地上的风離。
青子逸站在阵外,看着朦胧雾气中满身血迹斑驳的风離,一言不发。
竹林中的风離,依旧在昏睡。
鸢影的所谓责罚,就是此刻她体内的三根封住她气血的金针。当日的确是她闯入了后山,惊动了骨狐,致使骨狐发怒,甚至还害得好几个弟子深受重伤,而她,事先被骨狐一口真气袭进肺腑,后被鸢影三根金针所刺,她能挨过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这整整七日,只有千残每日回来看她。千残虽是狐狸,却是一只灵兽。青子逸送的,又怎么会有多差呢?这七日,都是千残用他那少的可怜的真气渡给她,让她真正如苟延残喘般的活着。
她知道,鸢影会让她活下来,活着来接受青子逸的责罚。私闯后山,激怒骨狐,欲破坏镇守七杀的封印,因她之过害得山中弟子受伤,每一条都够她受罚。况且,十日之前,她曾重伤青子逸。她不知道,如今的他究竟如何。
“安宁。”他开口,声音冷冷清清,脸上淡漠如初。
风離缓慢抬头,看清眼前人。一袭青衣,淡漠清寂。青子逸出关了。她抬手,拭去嘴角血痕,敛了眼中的疼痛,腰际小铃铛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发出,
“师父,安宁……安宁犯了错。”风離如受伤的小兽般,惹人心怜。
“我已知晓。”
“安宁……请求师父责罚……”
“鸢影既已按照师规处罚过,我已无需多罚。”他拂袖,风離体内三根金针化去,被骨狐所伤的肺腑也已为她修复。
“安宁,你为何会有红莲业火!”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冷硬,犹如寒冰,冻结了风離的心绪。
风離来到巫月山已经三年,这三年里,青子逸从未问及过当日镜湖上的一切。风離以为,当日那一道继折引后彻底净化她心底魔灵的青光主人就是青子逸,如今看来,并不是他。或许,那个在九重天仙界上改变仙帝决断,将风離送来巫月山的青衣雾人也不是青子逸。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垂眸,没有回话。
青子逸没有料到风離竟然无话,他泠然道,“安宁,告诉我。”
“我……不知道。”风離喃喃。
这个回答似乎在青子逸意料之中,他没再多言,袖袍一拂,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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