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儿啊。”
“要是不想被活活打死，就别出声，这里是燕京女学。”
“什么，这里是那些活寡妇，守活寡的地方，你这是想害死小爷不曾，这回不被人砍死，这是要被活活打死的节奏啊，不行，我还是先出去吧。”
“找死，那些人可是冲着你来的，先等着吧，找机会我们再走。”
一直还叫嚣着的男子，脸色苍白，眼睛微眯，冷声说道：“别让小爷活着回去，要是让小爷知道，是谁找了天一阁的杀手，要置小爷于死地，小爷定要让他受受活罪。”说话的男子面容姣好，是一枚穿着锦袍的小鲜肉。人称白家二爷，是京城有名的复字号典当行的当家人。
只听到冷哼一声，“你还是少说废话吧，以后没事，别找我出来，每次见你，都没好事，我府上今儿个，还有人在等着我呢。”说话的男子，看着比小鲜肉年纪大些，眼睛晶亮，透着一股着冰冷，就如那千年泉水一般，清澈干咧，人送外号“九里明”。
要是搁在平日，两人只要一起出现，那必定会造成街道拥堵，街头巷尾，都是花痴少女流口水的样子。
只是今日，显然两个人的气场，都被旁边的男子，比下去了，一直没说话的男子，身着华锦，头上只用了一根墨玉束发，这会儿正簇眉，看着远处的那一抹洁白。
年纪略大的“九里明”，紧张的观察着四周，生怕有人突然出现，比起外面，他们这会儿躲避的地，还真是说不上哪一个更危险。
忙低声问道：“重楼，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这里的侍卫，可都是御林军出身。”九里明这是提醒一直没开口的男子，以他们三个的身手，若是被人发现了，怕是不好逃脱。
只听到被叫做重楼的男子，长叹一声，低声说道：“跟我来。”说完几个跳跃，就追上了前面的那一抹白影。
两个人一看，忙跟了上去。
沈重楼一路跟着拿着简单包袱的女子，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凭着一种感觉，这女子要出门。
大概是极其谨慎，他们只跟了不到五十米，就被女子觉察，见女子回头，九里明忙拉着白家二爷躲了起来，沈重楼却是没躲，直直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也不惊慌，更没有失声尖叫，而是淡定的问道：“你们跟着我，有什么事？”显然也看到了藏起来的二位。
沈重楼皱眉，这里是燕京女学，那面前的女子，就应该是寡妇，只是什么样的女子，见到陌生男子，不但不害怕，却这般的理直气壮，难道是有所依仗吗？
想到这儿，沈重楼忙四周望去，有一对巡逻的侍卫，正从火巷走出来，只要少女喊上一声，他们今日就有大麻烦了。
没时间细想，沈重楼忙低声说道：“我想离开这里，请帮忙。”
少女长出一口气，正要开口，就听到巡逻的侍卫，低声问道：“谁在那里。”
少女吓了一跳，忙说道：“是我，凌霄雪。”说完还不忘示意边上的男子，赶紧躲起来，只见边上哪儿还有人？
女子淡定了不少，就听到一个侍卫低声说道：“是要归家去吗，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说完领着小队，转身去了另外的一条夹道。
凌霄雪强忍着打颤的双腿，忙往前走。
沈重楼三人没敢马上就跟着，怕侍卫没走远，见四周都没了动静，才几个跳跃，出了角门。
果然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却没见到赶车人，三个人毫不费力就上了马车。
白二爷忙说道：“赶快走吧，还等什么？”
九里明瞪了一眼白二爷，低声说道：“你还真有出息，明年的生意，我不准备和你做了。”
就见到白家二爷，一脸幽怨的看着沈重楼，低声说道：“重楼你看他啊，又掉小脸子，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这可是。。。”白二爷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九里明，压低着声音说道：“就你个小白脸，还敢在我面前叫嚷。。。”
知道两个人会说个没完，沈重楼低声说道：“闭嘴。”两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外面有密集的脚步声。
下一秒，是一位陌生男子的声音：“丁统领，刚才就是在这里，有几个人，在往里面偷窥，属下怕有什么事，就进去喊大伙了，也没注意到那些人的穿着。”
“知道了，你们几个去查一下车里，凌小姐归家，不容有失。”
车里的三个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也太倒霉了，这下还不让人捉个现行。就听到一个婉转的声音，低声说道：“不必了，我刚一直在角门里，没见到牛大力，就一直等着，没见到什么人，时候不早了，走吧。”
说完撩起车帘的一角，安静的坐在了马车上。
见凌霄雪上了马车，刚才还在和丁统领说话的牛大力，忙上前，坐在马车前，笑着说道：“许是我看错了，好了，我走了。”
丁统领微颔首，马车里安静极了，两个大男人抱着沈重楼坐在角落。
凌霄雪目不斜视，就像是根本就没看到三个人一般，白二爷心里纳闷，就伸手在凌霄雪眼前晃了一晃，想看看凌霄雪是不是瞎了。
沈重楼瞪了白二爷一眼，示意白二爷老实些。
知道马车不隔音，三个人都不敢造次，安静的坐在角落。
只见凌霄雪就像是打坐的观音，竟稳如泰山，不见一丝慌乱，更看不出来任何的恐惧，沈重楼眼睛微眯，眼睛一直盯着凌霄雪身上的那一身麻衣。
燕京女学可不是普通的女子书院，其实就是燕京的大家族，把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女儿或是媳妇，送来苦修之地，这里其实和尼姑庵差不多，只是待遇却迥异，因为这里有御封了贞节牌坊的少女，也有家里有寡妇，为了请封贞节牌坊，送寡妇过来苦修的。
可不要觉得这里生活很舒适，任何人，不论出身，都没有丫鬟，什么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从烧水、做饭，到洗衣、拖地，还有洗恭桶，都是这些守寡的女子，亲自动手，可见其辛苦。
本朝开国三百余年，名流骥士不少，崇尚魏晋之风，当今圣上因续弦寡嫂，因此对守寡之人，格外敬重，也因此，在登基之初，赐封了几座贞节牌坊，供奉牌坊的人家，只要守节的妇人，能够守住超过十五年，家族之中，长子嫡孙，就可以不用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且官居正一品，住在菊儿胡同的凌家，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皇上的态度，燕京的大家族，不但不认为这是丢脸的事，还奉为荣耀。
就在沈重楼走神的时候，白家二爷白常山，也在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面容干净，不是那种一眼望去，就十分娇艳惹眼的女子，但是身上却有一股神秘气息，不像当下的女子，没有锦冠加身，只是一身麻衣，却让人不敢小觑，几次白常山都想开口，实在是好奇女子到底经历过什么，竟然面对三个陌生男子，且都长得不差，还能这般脸不红，气不喘，更没有像是饿狼一般，盯着他们三个看，在这燕京城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白常山好奇极了，也对面前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马车走的路，都十分安静，可见是刻意选了安静的巷子走。白二爷正想着，就听到外面的男子低声说道：“前面就到了，您坐好。”
三个人正纳闷，就感觉车停了下来，原来是提醒女子坐稳了，要停车了。
女子安静的下了马车，白常山有些慌张，正要开口，被九里明拦住了。
借着女子下车的一刹那，沈重楼已经看到了，这里是凌太傅宅邸的正门。
下一刻，就有热情的嬷嬷高声说道：“我的好小姐，您可到了，老夫人都让奴婢，来看了五趟了，怎的今日晚些，路上没事吧。”说完忙去看凌霄雪身后赶车的牛大力。
牛大力三十岁上下，抓耳挠腮一脸通红，磕磕绊绊的说道：“出门时蹲了个茅坑，耽搁了。”
丁嬷嬷一看，忙笑着说道：“您这是哪儿的话，里面请，老夫人让人给您订了烤乳猪。”说完示意小厮把人请进去。
扶着凌霄雪，笑着说道：“本来归家时间就短，老夫人昨儿个就没休息好，一直等着您呢，说是为了家族，小姐受苦了，嬷嬷看着您这又瘦了，可是书院吃的不合口。”
凌霄雪安静的看着前方，低声说道：“能为家族出力，是霄雪的荣幸，书院很好，多谢嬷嬷挂念。”
丁嬷嬷心里一瞥，每次她都这般试探，就算是凌霄雪不腻歪，她都够了，可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太夫人的意思，她也不敢不遵从。。。
凌霄雪看着四周，白雪覆盖着的凌家大宅，更显肃穆，又是一年冬日，时间过得真快，就听到远处亭子里，几个丫鬟欢快的说道：“我们六小姐说了，这样的日子，围炉吃个锅子，再赏个梅，那才叫惬意呢，你们手底下都快着些，若是耽误了六小姐赏梅，有你们受的。”小丫鬟忙手脚麻利的摆桌子，放炭盆。
丁嬷嬷嘴角咧起，扫了一眼如晨钟暮鼓一般的凌霄雪，高声对着亭子喊道：“我当是谁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原来是六小姐身边的桑枝，怎的，你家小姐，又在折腾了。”显然这话是说给凌霄雪听的。
桑枝一听，心里就有些不满，正想要回上几句，一看丁嬷嬷身后的凌霄雪，顿时换上了一脸的谄媚，笑着说道：“是二小姐回来了，您可要个手炉，这几天天凉，小心冻着了。”说完忙拿了一个六小姐刚得的紫漆贴梅花手炉，跑了过来。
凌霄雪看着桑枝手里的手炉，低声说道：“多谢，不必了。”说完继续前行。
桑枝闹了个无趣，憋了瘪嘴，她是真的心疼这位从五岁起就开始守寡的小姐，就算是自己，家里日子过不下去，把她卖进了府里做丫鬟，但是冬日里也都是穿得暖暖的，哪像二小姐这般，大冬天还穿得这般单薄，知道的，这是守其本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凌家日子过不下去了呢。也是，但凡能过下去的人家，又怎么会让那么小的孩子守活寡。
桑枝长叹一声，一个娇俏的声音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过来了，都不知道。”
桑枝忙回头，一看到少女，忙换了笑脸，热情的说道：“我这不是念叨小姐，怎么还没过来，还以为你会从花园子赏梅过来，怎么偏偏走了奴婢身后的水榭呢，这个季节，那里岂不是要冻死个人。”
六小姐撇了撇嘴，一脸无奈的说道：“还不是那个丧门星，今儿个腊八，她要回府里吃饭，我不想撞见她，怕沾了晦气，就走了那边，冻死我了。”说完抢过手炉，就往亭子里走。
桑枝有些后悔自己说话没脑子了。忙向身后看去，身后的丫鬟婆子，纷纷低下了头，有年纪大的老嬷嬷，不禁在心里想到，没有二小姐，家里又哪里有今日的光鲜，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