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们这是要干嘛？”
紫玥紧跟在顾庭身后，自从他们降至地面后，紫玥就和师兄，然染行走在这迷雾重重的山间。
“拜访一人，师叔：白灵！”
顾庭慢言轻语，他的步子缓实紧促，几个倏忽间，明明很缓的步子，竟走了好远。
紫玥没来得及多想，立刻快步迈去，踏着山中小碎石，赶上师兄的脚步。
………………
不远处，一家农家院落映入紫玥的眼帘。
顾庭上前轻扣柴扉，然染冷眼警惕注视四周，唯有紫玥顽皮的性子不减，在院落外和歪睡着的瘦小黄猫嬉戏。
”咯。嘿嘿。”
紫玥伸出小手在黄猫额上亲切挥舞，那只小猫好奇心渐起，也伸出了小爪爪，有模有样的学着紫玥样子！
“何人？”一道沧桑简练的回答从屋内传出。
紫玥把小猫抱起，放在了怀中，好奇的将目光投去。
“东隅大弟子顾庭带五师妹，六师妹前来拜见师叔！”
顾庭重重的行了一个礼，然染和紫玥也是学着师兄的样子，行礼。
嘎吱！柴扉启转：“我早不是你们的师叔了，还是直呼我李鹏飞的好，不必行如此大礼，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紫玥看来人面露随意，话语平平淡淡，语罢，便慢步朝着木阶行去。
对咯，这位就是南方园融殿的主人，被逐出东隅的白灵师叔吗？
黄猫喵了一声，紫玥安抚的摸了摸，看着这个长相普普通通的，一身灰白麻衣的中年男子想道。
紫玥跟着师兄二人走进房内，一股丹香扑鼻，房门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引人注目的写意画。
“都坐下吧！”
“谢师叔！”紫玥几人也不客气，坐了下来，紫玥看到那师叔行至了内厅，找弄什么去了，不觉看向了那幅画上。
宣纸上：叠山，一海，缈孤帆。
水墨淋漓的远山：连绵起伏，略无阙处，山势险峻奇幻，山中隐约有洞，有湖，山腰的留白，恰到好处化为朵朵舒卷恣肆的霁云，缠绵群山。平静的沧海一望无际，波浪不起，和风不绝，海纹泛泛，无岸，无人，无船，无鸥，无云，几欲空无一物…………
画中海，不见船，渺小的孤帆在画海的尽头露出，惨惨一帆，摇摇欲坠，寥寥数笔…………
画上题有一诗，字迹青秀，落笔有如雷霆電折，需藏锋处却显露疾锋，紫玥聚精会神的看着那诗：
当年求道隐岚山，
洞天湖月缈生烟。
尔今魂咽哽虚妄，
生杀予夺谈笑间。
醉离凡尘误修仙，
青崖百灵啼深渊。
卷帷思卿不见君，
巫山沧海弃孤帆。
“怎么，喜欢这画？”突兀一语，紫玥惊醒，从那画中的山海世界脱离。
紫玥看到师叔弯着身子，摆放茶具，细抓着枯茶，往里一杯一杯搓放。
“师叔画中意境凄美，紫玥感觉您不是在画山海，好像在画别的呢。”
“哦，说说看？”师叔面露讶色，首次艰涩笑了笑，看着托着香腮，仍在注视着墙壁上画的紫玥道。
“有劳师叔！”
顾庭几人接过了师叔端来的茶水，都是齐看着紫玥，还想看看她怎么回答。
“师叔，画中山，我觉得山虽美，却不如云美，画中海，海虽广，可是着墨的重点是在水纹泛泛上耶，这幅画美在山腰流云，海中水纹，还有无边孤帆耶。”
“你倒是很聪明。”师叔掩饰住脸上的莫名笑意，盯着紫玥片刻，平缓道。
“我跟爹爹学过几年画了的，嘿嘿，不过，师叔的字怪异，诗，我也读不懂耶。”
“小师妹，那是师叔大作，你不明字，不解诗到也正常！”
“哦。”
喝了一口茶水，顾庭也是笑着，礼貌性的打量着四周，随即转移了话题：
“师叔还是一如既往的追求整洁，还是和我数年前来的布局一样，就连椅子也没多一把，亦未少一把。”
“物虽看似未变，新旧交替早就不知几回，倒是人看似老了，有些东西却还是没有变。”师叔漾着茶水，眼中含有一番深意。
“你们不远千里，不会就是来拜见我这么简单的吧？”吹了吹茶水，师叔一饮而尽，目光如电，既而眼神随意。
紫玥突觉那一刻师叔目光吓人，怎么感觉是冲自己来的，简直有噬人之感，还好师叔那目光只维持短短几秒。
紫玥感觉眼前的师叔好不简单，画的画，做的诗，说的话她都不懂。
“师叔可听闻凡尘小仙被屠之事？”
“凶手段残忍，钦原，白泽，河伯皆死，略有所闻。”白灵不咸不淡道。
“师叔天生聪慧，想法见地也是超于常人，不知师叔可懂这三个图案的含义？”
顾庭拿出唐桢坤临走交于他手中的画有三个图案的纸道。
“呵呵，不懂！”
紫玥看见师叔认真看了下，摇了摇头道。
“师叔怎会不懂？”顾庭语气中有丝质问。
“死了不是更好吗？”师叔简单翻折成纸条，双指夹住掷投，纸条飞在了顾庭的面前掉落。
“仙只能由仙诛，魔，妖，人无权，诛仙乃死罪！！！”
顾庭语气加重。
“呵呵，我且问你们，何为仙？又何为魔？”白灵师叔两指轻敲木案，不在意顾庭所语，缓声道。
“仙：从人从山，主宰凡尘，造福万世，统御着三界众生，操纵着六道轮回，所，济世者为仙。”
“魔：尔虞我诈，杀子吞兄，动辄流血百万，各个凶残霸道，诸求邪魔歪道，所，灭世者为魔。”
“那你呢？你怎么认为？”
“我的见解和师兄的出入不大。”然染微启头示意。
“那，你呢？”白灵师叔笑道。
“啊？”紫玥还在认真想呢，一下惊神：“仙有古今的区别，魔有新旧的历史，仙仙魔魔的，紫玥觉得不可以一概而论的！”
羽蝶之语，紫玥耳目一新，仙者！表里不一。反而是被他们逼迫而成的魔，较为坦荡。
紫玥之语，顾庭眉皱，这些话，紫玥初入东隅是难以说出来的，有人在她背后影响她？
“呵呵，你的见解到很合我口味。”白灵案下的右脚一划，似乎启动了早就准备多时的阵法，顿时紫玥只觉天昏地暗，被一股急转的飓风卷走，冲出院落。
顾庭两人大惊，头顶上砸落一个精钢浇筑的大囚笼，囚笼上方和下方各有一个阵法，顾庭脸色阴沉，他和然染会短时间内被困在这里，他，失策了，没想到白灵，会…………
一股冷风吹着紫玥的脸庞，紫玥醒了来。
紫玥晕乎乎的睁开眼，看见前方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
“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你懂那首诗的含义吗？”白灵的话严肃认真道。
紫玥勉强站了起来，觉得好压抑：“不知道啊！”
“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白灵淡淡道。
“不疑惑吗？我是东隅的长老，你们的师叔，怎么会逐出东隅？”
“不，不知道。”
“我外出东隅山，参与了斩杀圣魔：代的行动，那次我虽还未封仙，得到仙界的认证法旨，却已不远了。”
“在那次穷追不舍，不杀死代魔不罢休的追杀中，我见证了一场凄美的仙魔爱情悲剧，我手软了，被那回光返照的代魔舍命一击所波及，我从天上跌落，全身瘫痪，经脉具碎，奄奄一息。”
“我醒了，我只能勉强睁开我的一双眼，周围粉红的装饰和淡淡的清香让我皱眉，可是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只知道自己躺在了床上，接着我又陷入了沉睡。”
“我受伤沉重，不知躺睡几月，这些日子里，我可以清晰感受到有人在悉心的照顾自己，待我睁眼而且可以开口说话时，我看见那是一位额上有块於疤的女子，她见我醒来，欣喜万分，我想向她道谢，她却打着各种各样的手势，我哑然，原来她是位哑女！”
“哑女红着脸为我擦拭身子，为我照顾生活起居，我好奇这么大一个屋子就只有她一个人吗？有一天，我看见她的手上开始有了血泡，我也没有太在意，不过，那几天，她似乎心情很好，我依旧不可以动弹，只是疑惑不解，她的手上的血泡怎么越来越多了，直至第十日，我看见她推进一辆轮椅的时候，我才恍然！那没有刷漆的新轮椅上周遭血迹斑斑，看得我心灵一痛！我懂了，她却一脸的笑嘻嘻，细心温柔的把我抱在了轮椅上，推着我在屋里屋外四处走走，一会儿指指这儿，一会儿指指那儿，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我只想恢复了，好好的报答她。”
“偌大的府邸不是没有丫鬟和下人，我渐渐看出来哑女虽然是这府邸的主人，可是由于她不会说话，她得不到他们的尊重，反而常常遭到下人们的冷眼，我开始同情她了，哑女写字告诉我，她有一个父亲和一个哥哥，常年经商在外，她一个人居住在闺房里，她说她经常被欺负，我沉默了，虽然我一直沉默着。”
“我渐渐的可以走动了，她拉着我到处走，我记得那是春天，我们来到一处拱桥下看着垂杨柳，她搀扶着我，这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美的美景，那天我破天荒的用着杨柳枝折了一个花环带在了她的头上，她羞红着脸。”
“我身体好了，我要走了，我用仙术治好了她的聋哑，可是，到我走的那天，她依旧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她目中噙着泪光，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从始至终，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走了，可我并未走远，我在天空俯看着她，哪想她哭的稀里哗啦，我的心好痛，我喜欢上她了？”
“我和她在了一起，一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隐居生活，她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我问她为什么？她写着，有得便有失，她害怕她说了话，我就会离去，我只骂她，你就做一辈子的哑丫头吧！我，不想修仙了，我恨我自己为何要脱离红尘，为何要误入修仙之途。我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或许不会长久。”
“果不其然，天庭来了人，我和她东躲西藏，我记得那天，我抱着她逃到了悬崖边，我们已经无路可逃，我怒问仙：你们为何苦苦相逼！仙说：仙魔不可恋，仙凡也不可恋，你离仙只差一步，早日悔改，或有一救！”
“她为了保护我，竟替我捱了一掌，那仙丝毫不留情，竟一掌掌拍在了她的身上，她血肉之躯早就模糊，倒在了悬崖边上，我趁机将那仙打成重伤，那仙狼狈而逃，我把她搂在怀里，可，那么重的伤，我回天乏术，我哭着怪她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要那么傻！她断断续续笑说：相公，我害你不能修仙了，你后悔和哑丫头在一起吗？我说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她说话了，这是她有生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她惨白的脸上幸福一笑，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在我的怀里，我听到了她最后说的一句话，她说，她爱我！”
“我嚎啕大哭！整个深渊都是我的哭喊的回音，我终于懂了代魔临终前对仙的恨！我也恨！我也恨仙！！什么保护凡尘？真是可笑，他们身为这世间的主宰，生杀予夺，他们认为人，魔皆低等，若是通婚必定会玷污他们高等的血统！！我坚决不认为我错了，我被逐出东隅！”
“虚伪的仙，我怅然我做了一个虚妄的梦！！我想起了我瘫痪在床的时候，她的百般照顾！我想起了我眼珠四转的时候，她一喜的神情！我想起了那个血迹斑斑的轮椅！想起了那个拱桥下的春光！想起了她在悬崖边对我所说的她今生仅开口说过的两句话！！！她爱着我！她爱着我！！”
“我回到了我和她隐居的地方，我画着山，我画着海，黑乎乎的山是我，傻乎乎的云是她，一望无际的海是我，泛泛的水纹是她。我回到了拱桥下，在那里又见到了垂杨柳，春光无限，我却伤心驻足，仿佛又看见了戴着花环的，正对我惊喜一笑，满脸羞红的她！”
“她弃下我一人独留世间，我想我还不能死，我还要做点什么，嘿嘿！！嘿嘿！！！”
紫玥看着白灵讲的好激动，自己都融入了他们的世界里，原来，师叔还有这么一段痛心的往事。
白灵讲的时候，紫玥自己都不知怎的，想起了北荒之郊上的那个木屋，那块火红的岩石，还要那门板上的几个火红大字。
乍得，白灵声音阴测测，笑声恐怖：嘿嘿！！
紫玥一惊，师叔恨仙？
“师，师叔，那些凡尘小仙是你杀的！！”
紫玥惊恐道，她猛然想明白了。
“为何？”白灵恢复了平静，他背着的手紧攒着，依旧未转身。
“我一切都想明白了！”紫玥有些不敢相信，继续道：
“我和师兄在梓良山看到了一具鱼鳞尸体，那具尸体的细节透露出凶手极具耐心，做事严谨，师，师叔的画，师叔的家具摆放无不体现出师叔的这些特点，还，还有那三幅图案我也想明白了！！！”
“继续。”白灵没有回头，紫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第一幅画是白泽神兽，取一个白字，第二幅钦原乃是山神，取一个山字，那只钦原鸟向左侧熟睡，第三幅又是一个火字，横山一火组成一个灵字，所以合起来就是白灵二字！！！”
“不错，不错！”白灵转过身来拍手鼓掌道，面带煞气，笑的可怕。
“还有就是师叔的黄猫的骨架异常坚硬，粗阔，不像是生病瘦弱了的样子，可是我看到它的时候肉体却瘦弱无比，一定是它之前有过一段挨饿的经历，并且时间还不短！！这样看来，师叔最近出去过，还是远门！师叔一定不是被人陷害的！！对了！师兄直奔你这里，他一定早就知道凶手就是你了！！”
紫玥立刻幡然醒悟。
“呵呵，分析的不错！那都是一些恶心的东西，为虎作伥，欺男霸女，杀了也就杀了！！”
白灵话语轻松，紫玥却听的头皮发麻，那具鱼鳞尸她还记忆犹新！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吗？”
紫玥茫然摇了摇头，对哦，干嘛师叔要说这么多呢？
“因为你看那懂了那副画的一部分，也算是我的知己。”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
紫玥又摇了摇小脑袋。
“因为，因为我恨仙，我恨仙！！！”白灵激动道。
“那和我没关系啊！”紫玥看到白灵异常激动，吓的后退一步。
“有，有关系的，我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你出现！杀那些凡尘小仙只是我娱乐娱乐的小把戏，你！才是我真正要杀的人！！！！”
白灵嘿嘿一笑，步步紧逼，紫玥耳边犹如一道惊雷！！呢喃不解道：
“我，我才是要真正要杀的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