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茶楼恢复了平静,北市场此时却是剑拔弩张,录乔生此时气恼万分,他知道,这些警察是穿着军装的土匪,甚至是比土匪还土匪,“慢着,凭什么逮人?”录乔生一脸的不悦。
“凭什么?我怀疑她就是女匪一枝花!你说她是你老婆,那你们两个就是一伙的!”瘦警察用枪管点指着两个人。
“你凭什么怀疑她是一枝花?”
“你看这大白天衣衫不整的,一个扣还系错了,这就说明她这衣服是刚换的,就这一点就足够了!”瘦警察觉得自己的推断十分合理。
“大白天衣衫不整就是新换的吗?”晴子面色平静地反问道。
“那还能是咋回事?”瘦警察上下打量一番晴子。
“你还是不是男人?”晴子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瘦警察。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爆笑,几个老警察指着瘦警察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瘦警察被笑得脸色通红,他觉得自己很没面子,一时又转不过气来,高声喝道:“他妈了个巴子的,少跟我来这套,带走!是不是一枝花回警察局再说。”
众警察听到号令一拥而上。录乔生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到了瘦警察面前。瘦警察接过本子看了一眼,突然变了颜色,忙向众人摆了摆手,陪笑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老人家,我这就走,这就走……”瘦警察一边说着一边灰溜溜地带人退了出去。
录乔生看了看表,又看了看晴子,低声道:“你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出去一趟。”晴子似乎想说什么,但见录乔生已经出去,便关了院门回了屋。
录乔生早就知道这个唐麻子的底细,他是周小鬼子打到赵尚志身边的卧底,专门负责打探哈东支队的情报,由于他的出卖,哈尔滨地下党组织受到了很大的损失。录得生断定,杀他的人应该是赵尚志的人,绝可能是警察嚷嚷的一枝花。其实录乔生并不关心唐麻子到底是谁杀的,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山本一木的死活。他已得到消息,昨夜山本一木在马跌尔门前遭袭,中枪倒地,但日军方面这次却很低调,就连特高课都不知道山本一木的情况到底如何。录乔生已打听到,昨夜和山本一木在一起的是赵玉明,所以他推测赵玉明应该能知道山本一木的详细情况。录乔生与赵玉明是通过山本一木认识的,两个人都是中国人,又同为日本人效力,所以表面上关系一直很好。录乔生觉得赵玉明这个人不同于一般的汉奸,他虽然和日本人走得极近,但却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与人格。这种具有独立人格、独立思维的人是最可怕的汉奸,也是最难对付的敌人!录乔生决定先到赵玉明那里摸一下情况。
录乔生先来到山街的孙家酒坊买了两瓶烧刀子。孙家酒坊的烧刀子很有特点,遇火则烧,味极浓烈,入口如烧红的刀刃,吞入腹中犹如滚烫的火焰。据赵玉明说,孙家酒坊的烧刀子是最具辽东风味的烧刀子,每次喝到这个酒都能让他想起在东北军的日子,所以他对这个酒情有独钟。录乔生正提着酒向警备队司令部走去,却碰巧遇到赵玉明带人回警备队。
“录大哥这是……”赵玉明从车里探出头来。
录乔生微微一笑,说:“这么巧,我正想去找赵老弟喝两盅,没想到在这碰上了,你看!”录乔生将手里的烧刀子提了起来。
“烧刀子!好啊!知道我好这口,上车。”赵玉明说着打开了车门。录乔生躬身上了车。
“赵老弟最近在忙什么?”录乔生很随意地和赵玉明搭着话。
赵玉明愁眉不展,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调查周局长被杀一案还没个头绪,这唐麻子又让人打死了。这些原本归警察局管的屁事,一下子都推到兄弟我的头上来了。兄弟是个粗人,干不好这些细琐活,干这种差使还不如到城外和赵尚志真刀真枪地干上一仗,所以我还想到特高课去找哥哥帮帮忙,因为你们的消息比我们灵通得多,我也好坐个顺风船。”
“那些警察不是说,杀死唐麻子的凶手是一枝花吗,还调查什么?”
赵玉明一脸的苦笑,“你也相信他们的话?这件事绝不能是一枝花干的。”
“为什么?”录乔生微微一笑。
“一枝花没有杀害周长善与唐麻子的理由,其实真正的凶手我已经知道,只是还没有证据。”赵玉明下意识地咳了一声。
“是谁?”录乔生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估计这两天就会有人告诉大哥,我就不提前通知了!”赵玉明笑着摆了摆手。
录乔生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是涉及机密的问题,自己不便多问。“听说昨天晚上出了点小插曲,现在看兄弟没什么问题,哥哥我就放心了。”录乔生仔细打量着赵玉明。
“凶手袭击的对象是山本太君,不是我。感谢哥哥关心啊。”赵玉明一脸的感激之情。
“谢什么?你我本是同胞,同在一个屋檐下,吃的又是同一碗饭,所以自当彼此关心。”录乔生的这句话说得极为至诚。
“大哥说得是,说得是!”赵玉明似乎有些感动,连连点头。
“山本太君怎么样?”录乔生随意地问道。
“山本太君过去是特高课的顶级人物,这种小打小闹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子弹打在了车窗上,为了迷惑对手,山本太君顺势倒在了地上!”
录乔生微微点了点头:“山本太君不愧是老特高课成员,确实厉害!”
赵玉明冷冷一笑,说:“山本太君所以能躲过这一劫还因为他身后藏着一把杀手锏!”
“杀手镜锏?”录乔生疑惑地看着赵玉明。
“当时几乎是同时响了两枪,要不是第一枪打在了唱崩崩戏的女人手身上,山本机关长很难躲过第二枪。子弹穿过山本机关长的衣袖,打在了车窗上。”
“有人先打了杀手一枪?”录乔生一脸的惊异。
“对!”赵玉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谁?”
赵玉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恐怕只有山本机关长一个人知道,我怀疑应该是你们特高课的人。不过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在别人没有感觉之前,他就已经预知了危险。”
录乔生陷入了沉思,他在心里细数着特高课的每一名成员,却始终没有答案。突然,他的心猛然跳动了两下,难道是她!
录乔生与赵玉明把酒闲聊时,陈家茶楼里的棋局已经明朗化,小林泽光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得意,因为从开局到中盘,他已占尽了优势,他此时可以断定,此盘胜局已定。却不想陈天元突然得意地一拍桌子,大笑道,“小林泽光你又输了,赶快磕头吧!”
小林泽光惊讶万分,他也像陈汝阳一样,无比仔细地检察了一遍自己的布局,但却并没有看出任何问题。
“你要是现在认输呢就给你个优惠,可以不磕头,拿着棋子走人。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啊,你一定要把握住啊!”陈天元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小林泽光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棋局,仔细地分析了一番,暗想,陈天元一定又在耍他的鬼把戏,想到这里不禁冷笑道:“只怕说不准谁磕头呢!”
“日本人就是日本人,穿上裤子便像没事人一样,非要捉奸在床才肯认帐!我说你三十手棋必输,你信不信?”陈天元满眼鄙视地看着小林泽光,突然又一脸温情地说,“要不你再想一想,提前认输算了,你也没什么损失!”
“不必!”小林泽光气充两肋,他觉得陈天元是在跟自己耍无赖,是想用这种方法掩饰他的败局。
“那输了可得磕头!”陈天元突然变得极为严肃。
“好!”小林泽光觉得和这个无赖已经无话可说。
陈天元还要张嘴,小林泽光将手一摆,冷冷地说:“不必多言!”
陈天元看着小林泽光微微一笑,手起一子落在了棋盘左下角的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上。小林泽光毫不犹豫地征了一子。陈天元回手一个门吃。小林泽光此时才意识到自已刚才这一子太过草率,但落子生根,已无棋可悔。两个人继续布子,二十手棋之后,小林泽光都没弄明白陈天元是如何将他左手的那条大龙连根提起的!他此时已是呆若木鸡。这盘棋下到这种程度已经无需再继续下去。小林泽光气炸心肝,心里虽有十万个不服,但事实却就摆在面前,他觉得自己是彻底上了这个无赖的当!
“哈哈哈哈!”陈天元指着小林泽光大笑不已,“棋道如人啊!日本人就是日本人啊!”
小林泽光呆在了那里,他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个空壳,里面的东西全被陈天元一股脑地掏了出去,并正用手脚努力地撕扯践踏着。他的脸由红变绿,由绿变蓝,由蓝变白。姚锡九也傻在了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哈哈哈哈!如果你不想磕头,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可以装死啊!日本人最适合用这种方法!不过记住了,你可给日本人丢了大脸了!”陈天元一脸的鄙视。
陈天元的话音刚落,只见小林泽光身体一倾,整个人扒在了桌子上。茶楼里一阵骚乱。姚锡九转着眼珠暗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老油条,比老子反应得还快,一点就通啊!”姚锡九故做焦急,象征性地呼喊着小林泽光的名字:“小林先生!小林先生……”
陈天元丧气地骂道:“奶奶地,反应得够快的!怪老子多嘴!”
围观的人看着桌子上趴着小林泽光一阵大笑。
此时姚锡九已经将小林泽光背在背上,煞有介事地恐吓道:“小林先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陈天元你也活不了!”
“等等!”陈天元突然高声喊道。
茶楼里顿时一片寂静。姚锡九惊慌地问道:“你想干啥?”
陈天元伸手掏出了怀里的黑布袋,“伦五爷不是说这东西是害人的精吗?谁拿着他都要倒大霉。他愿意要,给他!”陈天元说着将黑布袋扔给了姚锡九。
姚锡九慌张地接在手中,背着小林泽光下了楼。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陈汝阳心里一凉,此时他已明白,这就是陈天元先前所谓的办法!
陈天元大败小林泽光的壮举在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哈尔滨。这种战胜日本人的*,哈尔滨人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陈天元一日之间成了哈尔滨人心目中的英雄。哈尔滨刮起了一股旋风,但谁也没想到这股旋风第二天竟发展成为暴风,因为小林泽光当天夜里死在了南满株式会社,哈尔滨人都认为小林泽光是因败棋抑郁而死。陈天元一下子成了征奸除恶的抗日英雄!哈尔滨沸腾了,人们似乎忘记了满洲国的存在,而只记得陈天元的胜利。
哈尔滨人兴奋,可愁坏了陈汝阳,他觉得小林泽光的死一定跟那包假棋子有关系。棋局结束后,虽然陈天元告诉他,扔给姚锡九的那包棋子是仿制品,但他还是责怪陈天元为什么不趁机拿回棋子。现在看来,陈天元的做法实在是高明之至,如果不是昨天将棋子交给小林泽光,想必昨天夜里出事的应该是自己。但陈汝阳并没有一丝欣喜,因为假棋子总有一天会败露,另外小林泽光的死毕竟和陈天元有关系,更要命的是自己家的后院还住着个女土匪头子,如果事情一旦败露出去,那都是祸灭九族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