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雨细细抚摸匕首上的纹路,怅然不语。
很难想象,这把小小的匕首上,承载的竟会是那么多。
“雨儿……”
宁雪有些艰涩地看着李忆雨手上的匕首,此等凶煞之力,非杀人盈野而不可得。
这把匕首的上任主人究竟是何等的嗜血狂魔?
又为什么会……
“它叫‘断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当年铸造这柄匕首的人,想来就是如此吧?”
“李师妹!”法明盯着李忆雨,原本的娃娃脸第一次出现这时一样的表情,“这是把魔兵!”
“魔?”
李忆雨轻笑了一声,“什么是‘魔’?就因为它的杀戮过盛?可笑!杀人的只会是人,与兵刃何干?再说杀戮就一定是错的吗?”
李忆雨重新将匕首收回剑鞘,眼里闪过一丝悲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这世上能分正魔的,永远都只有人心!”
“李师妹”法善抬手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李忆雨自嘲一笑,背负光华,手持断水,“走吧。”
跨过那条弧线,眼前的景象在瞬息间转化,或者这才是它的本象。
幽深的石砌小径出现在眼前,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林,草木茂盛。只有眼前这条林间的小径曲曲折折地向前蜿蜒而去,通向未知的神秘。
“别相信你的双眼,更别相信你的双耳!记住,只有坚守信念,才可以走出去!”
李忆雨第一次这般肃然厉声,半闭的双眸,遮掩了只有她才知道的闪烁。
树林里隐隐有清脆的鸟鸣声传来,到处都是平静的气息,就连空气中都泛着清冷的味道。
虽然不断加筑心里的防线,几人原本的戒备和紧张,在如此静溢的环境中,都不由平复了几分。
只有李忆雨眼中的痛意越来越深,似是走在荆棘路上。
叶云峰安然走在小径上,不时看向前方的那道胜雪的身影。
只是李忆雨的背影渐渐模糊,眼前盘旋着一股灰白水雾模样的怪异事物,看过如雾气,又似水波,旋转不停,里面模糊不清,一点都看不真切。
叶云峰看着那水雾,立马钉住脚步。
“不对!”正要拔剑时,水雾吞没了他。
恍惚中,朦胧间,那深幽的苍穹深处,有一道闪电掠过。
赫然是刺破长夜的黑暗,化作无比巨大的深紫光剑从天而降,如此的耀眼,让人无法直视,又带着无尽魅惑之力。
然后,漆黑的苍穹中,升起一轮闪烁柔润绿光的奇异圆月,高悬在天际。
那一瞬间,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忘却了,只有目光依旧向前凝望着,那一道绿芒的背后。
仿佛是低沉幽怨的声音,有人在轻轻哭泣,但随即有个熟悉的生硬笑了出来,有个幼小的声音,“哇”的一声,开始啼哭。
稚嫩的声音带着谈谈的奶气,瞬间击中叶云峰的心,让他屏住了呼吸。
莫名的紧张,心跳的如此快速,耳边仿佛有风,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只剩一双眼睛在探索着、张望着,终于看到……
那是一个个小小的山谷,还有那间小小的房舍。
“生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焦急的问着。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个男孩!”稳婆的声音里透着笑意,大声道:“恭喜!”
“呵呵……”男人憨厚的笑着,厚实的大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淳朴的表情中带着一些安慰和一些庆幸。
下一刻,看到那个啼哭的男孩,那个依偎在父母怀里的孩子。
“取什么名字好呢,凡哥?”母亲有些虚弱,但脸上还是溢满幸福的笑意。
父亲用手环住母亲和那个安静酣睡的孩子笑了笑:“我早就问过谷主了,谷主说人立为峰,就叫叶云峰。”
“轰隆!”
苍穹间竟有一道惊雷响起,天空中开始落下雨来。
叶云峰全身突然发抖,狠狠喘息!
天际如墨,屋外有雨,父亲与母亲相拥在一起,平和的脸上都是笑意,望向那怀中的孩子。
漫天的雨丝,似都落在了叶云峰的脸上,冰凉刺骨。
他想大声呼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在脑海里回旋,到了喉间,终究只化为两个字:“爹、娘!”
天际的幻月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映照着满地的鲜血,显得格外的妖娆。
同样的山谷,只是再没有以前的宁和静好;同样的容颜,只是再没有以前的欢声笑语。
母亲的身躯,严严实实的把男孩压在身下。已经失去生命的身躯还残留着柔软的温度,只是双眼永远的失去了神采,再也听不到,她带着宠溺的笑骂。
男孩依偎在母亲怀里,如同以前的每一个夜晚。只是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属于孩童的稚气,漆黑的瞳孔燃起血一样的火焰。
他没有哭。
叶云峰的身体绷得挺直,像石像一样;咬破的下唇在衣襟上开出朵朵绚丽的桃花。
“去!拔出你的剑,让那些伤害你的人永远在地狱沉眠。”
孤傲冷漠的气息充斥了整个天地,视人命为草芥。
“怎么?你不敢!”
“杀戮不是错,只有软弱,才是罪!”
“谁?出来!”叶云峰双目赤红,拔出斩天。耀眼的紫光闪烁,像疯了般劈砍。
“啊!!!”
宁静的小村庄,离城镇很远,似乎也正因为如此,离喧闹也很远。被太阳照了一天的土地散发出暖暖的味道,一缕缕炊烟从每一个简朴的屋顶上,冉冉升起。
宁雪颤抖的凝视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待看到那迎面走来的妇人,如被雷击中一般,愣在原地。
“雪儿,雪儿!”
听着妇人的呼唤,宁雪眼角泛着泪光,展开双臂。
却与她擦肩而过。
“娘”蹦蹦跳跳的小女孩,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米牙飞进妇人怀里。
“小疯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啊!”说着就假装嗔怒的轻点女孩的额头。女孩显然不以为意,抱住母亲的腰,一个劲的笑。
母亲再也绷不住了,一把把女孩抱起来,对着她的额头吻了又吻,宠溺道:“娘的乖宝宝,等回家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好不好?”
“好,吃糕糕!”女孩坐在母亲怀里,拍起小手欢呼道:“回家了,回家了……”
宁雪怔怔地看着她和那个女孩嬉闹,看着她抱着女孩从身旁走过,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离开自己的视线。
对她而言,她只是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可对她而言,刚刚走过的,是她的母亲。
宁雪仰天长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是那般的苦涩。
原来,拥有可以流泪的眼睛,可以肆意哭泣;而拥有可以展开的双臂,却不一定,可以拥抱所爱的人。
宁雪软倒在地,脸上挂着笑,眼角还带着泪,“娘……”
还是那叶孤舟,静静地漂泊在洞庭的湖面上。即将归去的日阳在湖上匀开橘红色的光晕,美得就像梦一样。
李忆雨倚坐在舟上,对于旁边身着华服却还戴笠披蓑的人视而不见,只顾饮酒赏景,悠然自怡。
“你喝的是冷酒。”
李忆雨没有回头,只专注于杯中的琼浆,不以为意:“是啊,冷的像冰,可吞下去,却像是有火在烧。”
“你不是嗜酒之人。再说,现在就喝酒,太早了吧!”
“哈哈……”李忆雨大笑起来,弃了酒杯,直接倾壶畅饮,“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你倒是洒脱。难道你就不担心你那个师姐,和那个姓叶的小子?他们现在可不好过。”
李忆雨饮酒的动作顿了顿就又喝了起来,“他们不会有事,至少性命无忧不是吗?”
“活着就好,果然是你的理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冷血无情之辈呢。”
“别人与我何干。”
“你还真是洒脱。”
“过奖”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他们无非是旁观,而你……”
“担心有用吗?”
“没有”
“既然无用,那干嘛要影响现在的心情?”
“确实!将进酒,杯莫停。今天我们就不醉不休,不然不知道下次痛饮会是什么时候了。”
“下次已经是以后的事了。”
“我还是要提醒你,不管遇到什么,那只是梦,只是过去;不管它再这么真实,它都已经过去了。”
李忆雨这回的笑是真的,倒满了酒:“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干!”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