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本心就会有希望。希望?呵……”
李忆雨喃喃念着最后响在脑中的话。
游园惊梦,犹恐梦中。
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犹在梦中?
那里……
黑暗,只有足以将人吞噬的黑暗。
二百三十七环铁索,永远只有二十五步的距离。
只能一次次抚摸冰凉的铁链,来度过每一日的孤寂。
又或是多久?
没有光明,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流逝。
似乎,也没有自己。
过去多久了?
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还是,只有一瞬?
那种日子……
伸出手,不知道触摸到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抬起过手臂。
说句话,不知道曾说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过声音。
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过去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她真的离开那里了?
暖暖的阳光,微凉的轻风,露珠落在手上的清凉;还有,还有她近二十年的时光。
这些,真的不是梦吗?
李忆雨跌坐在地上,不断喘气,身子缩成一团,手指深深印在肉里。隐隐的刺痛,让李忆雨有些崩溃的情绪稍稍恢复了些。
恍惚中
一间雅致的竹屋,屋里凡是带着锐角的地方都包上了厚厚的毡布,地上铺着毛绒绒的毯子。
竹子的清新中带着兰花淡淡的幽香,熟悉的令人心醉。
毯子上还懒懒的趴着一个穿着粉嘟嘟的花衣裳,正露出两颗小乳牙还不时滴下口水的小包子,肉肉的小脸让人看了就想咬上几口。
一位身穿道袍的秀美妇人弯腰看着毯子上的小包子,一手摇晃着波浪鼓,发出“哒哒”的声响,另一手拿着糕点,一摇一摇的,柔声哄到:“雨儿乖,来师傅这里。乖,快来。”
雨儿?
李忆雨轻轻笑了起来,那个软软的孩子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吧?以前,师傅就是这样逗着自己?
软软的小身子从毯子上爬起来,伸出像莲藕一样的小胖手,摇摇晃晃的向水月走去,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喊着:“妈、妈,师,雨、要要。”
水月温柔的笑了笑,带着化不开的宠溺,“那雨儿就自己走过来,不然师傅就吃光光了。”说着还特意在糕点上小小的咬上一口。
“坏,坏”小忆雨不干了,嘟着的小嘴都可以挂瓶子了。
水月见状笑得更开心,站在原地不动,继续摇着手里的波浪鼓。
小忆雨发现师傅不理自己,直接坐在毯子上,低头揉自己的眼睛。
水月看着小忆雨耍赖,走到小孩身边把糕点塞到小忆雨手里。小忆雨握住糕糕,又伸手去够水月手里的波浪鼓。可是水月一下子就把波浪鼓移走了,伸手点了点小忆雨的小脑袋,轻笑道:“要小鼓得自己过来拿。”
小忆雨瘪了瘪嘴,不过得到糕点也足够了。“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又一手拿着糕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李忆雨呼出口气,柔声笑了起来,险些崩溃的心绪渐渐平稳。
“师傅,师傅……”
三岁的时候,师傅抱着她教她念出第一句诗,手把手教她写出第一个字;
五岁的时候,她出天花,师傅怕她挠痒抓破了痘留疤,时刻抱着她,轻轻给她呼着痒;
六岁的时候,瞒着师姐们带她下山去逛庙会……
晚上会把她搂在怀里,轻诵诗歌哄她入睡;会握紧她的小手,慢慢走过幽长的小径。
在她生病的时候,会一直抱着她,轻柔地为她哼唱歌谣;在她难过的时候会揽住她的肩膀,用下巴轻蹭她的头顶。
李忆雨近乎虔诚地一寸寸抚摸手中的剑鞘,记得还年幼,师傅担心其他人教的不仔细,就亲自一次次的给她演练剑招,耐心地指正她每一个动作。
像古井一样深邃的双眸,永远溢满化不开的疼惜和宠溺。
她的师傅,在她身上近乎倾注了她所有的感情。在她成长的每一天中,一点点烙进她的骨血里。
当年她的身世传得满城风雨,不正是因为师傅对她毫无保留的疼爱,才会让那些人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就连自己不也曾经以为师傅就是娘亲的意思吗?
李忆雨重新挺直脊背,这二十年来,每一日的痕迹都刻在她每一寸骨血中。
如此清晰,怎么可能只是南柯一梦。至于其他的,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始终都已经过去了。
鞋底踩在枯叶上的沙哑声重新响起,就像是被暂停的影像又重新恢复播放。刚才所发生的种种,如同一场虚无的幻影,被李忆雨埋在记忆里。
自私自终,无人所知。
青云山
君兰峰
水月半蹲在地上,细细地为地上的小树苗洒着盛储的雨水,有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嫩绿的细芽,才直起身来对站在身后的人无奈道:“师妹,怎么连你都从傲竹峰回来了。”
最近几日她这宁心舍的访客简直比她继位百年来加起来都多,不过师姐妹的关心她不会拒之门外。
苏茹笑了笑,答非所问:“师姐怎么突然种了株小树苗?”
水月看着娇嫩的树苗,笑得很柔和,好像通过它能看见一个一直想念的人:“这是‘紫薇’又叫‘百日红’,长成以后,树姿优美,树干光滑洁净,花色艳丽。”
“紫薇?据说她的花期比之其他花种要长得多,而且还是开在夏秋之际。”
“是啊”水月轻抚衣上的绣纹,“似痴如醉丽还佳,露压风欺分外斜。谁道花无百日红,紫薇长放半年花。雨儿,她很喜欢这种花。”
水月说到“雨儿”时声音涩了一下。
‘还是谈到她了’苏茹无声轻叹,“说起来忆雨他们应该已经到蛮荒了。”
水月没有说话,只是取了脖间的玉佩细细把玩。羊脂白玉向来纯白无暇,可这块白玉中透着淡淡的紫红色,按理说是次品,但士大夫崇尚玉有五德,重其意更胜其质,这玉质中的紫红光彩正巧贴合了一朵紫菀花色,摸上去温润如玉,倒是比与原先胜上十分。
当年她抱回雨儿后,就四处寻找上好的玉石。总算让她在雨儿周岁前寻得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亲手雕琢成两块挂饰。
她的这块贴合紫菀,雨儿的那块隐隐有着莲花的光彩,从雨儿五岁那天起就再没有摘下过。
“昨晚,我梦到雨儿了。还是小时候的样子,粉嫩嫩的一团,抱着个天蓝色的大海豚,一张小脸都陷进去了。可爱的小模样,我走过去抱她,她却跑开了,一个劲的哭。”水月脸上闪过一抹苍白,“我很少梦见雨儿,上次是雨儿被丁敏君暗害的时候。再有,就是她五岁那年出花的时候。”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师姐你太想忆雨了,怕她受委屈,梦到她也很正常。”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