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雨捂住心口,虽暗流涌动的痛,顷刻如潮水涌动,在心口漫开。
心脏的每一寸肉都在抽搐,身躯开始变得沉重。
骨头有些发凉,肌肉有些发僵。
李忆雨大口喘着气,疼痛裹挟了全身,她逐渐有些使不上力气。胸口沉闷,喘一口气生疼。
再一提气……
一股热流涌上来,她低下头,张开嘴——鲜血喷涌,好似一股红色瀑布,在雪白的衣衫上开出绚烂的牡丹花。
李忆雨再也撑不住,随着鲜血的吐出,她将自己的身子交付大地。
“雨儿!”
宁雪惊叫道。
李忆雨扯动嘴角,尽她所能的露出微笑,预料之中的冰凉和钝痛并没有到来。她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理,坚实的胸膛让她的心瞬间平稳。
宽厚的手掌敷在额头上。
“有点凉”李忆雨脑中闪过这最后一个念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昏了过去。
叶云峰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冷凝到窒息,手指颤抖的放在李忆雨鼻下。
“呼……”
还有气息。
叶云峰盯着宁雪,双目泛起血丝,像一头被逼至绝处的野兽。
“宁师姐,忆雨,怎么回事?”
宁雪看着李忆雨熟睡的容颜,不由想起李忆雨“血之荆棘”发作前的时候,她也是睡的如此安静。摇了摇头,不想再提及那个夜晚,只是握起李忆雨昏迷中还在轻颤的双手,看着手指上的皲裂,用手严严实实的包起,盯着夜空静默不语。
叶云峰痴痴凝视李忆雨的睡梦时容颜,发间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似一只小手安抚她的心。
再也不想顾及其他人的眼光,就这样一直抱着她。
宋青玉看着聚在一起的三人,明明离得如此近,可谁都感觉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靠近只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
没有谎言,没有算计,没有防备;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交付出去的世界。
明亮,芬芳。
血色的荒野,在昏暗的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浓稠的血腥气更让人难以忍受。只是谁都没有动作,一时间气氛沉闷到极致。说来十人都不是话多的主,这一语不发的情况在他们离开青云以后也时常出现,只是这一次尤为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莫凌寒开口道:“宁师妹,李师妹的情形如何?”
宁雪怎会不清楚莫凌寒的意识,冷声道:“不碍事”
说着便帮着叶云峰把李忆雨背在背上,手还在一旁扶着,唯恐李忆雨被颠簸到。
莫凌寒叹了口气,打头离开这出血腥的杀戮之地。
“咿咿呀呀呀……”
李忆雨听见婴孩儿稚嫩的天语,脚步已不受控制的向声源地走去。
孩子正躺在妈妈怀里,挥舞着藕节般的小胖胳膊。呦,还在吐泡泡玩呢!
白嫩嫩的,软软的,小小的,全身散发着好闻的奶香味,让人一看到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只是抱着孩子的妇人,没有像上回一样举着孩子的小身子哄着她玩闹。
李忆雨走到妇人的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觉得呆在她身边,好舒服,好像是在冬日里被温泉浸润。
静静坐在女人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依偎在她怀里。
李忆雨就那样呆在原地,过了许久,还是抵不过内心的诱惑,小心翼翼的把头靠在女人肩膀上。眯着眼睛,虽然什么都接触不到,却依然觉得这是世间最大的享受。
不知什么时候,李忆雨的手指已经覆在女人的手背上。只是明明应是虚无的触感,却有点点的滚烫落在手上,灼伤心尖。
李忆雨急忙想为她擦拭眼下的晶莹,却穿过了她的身躯。李忆雨呆愣了片刻,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这爱而不得,得而虚无的滋味如今她是体味到了。
抱膝坐在女人身旁,盯着她模糊的面容,神思有些恍惚。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亲近?为什么我看到你哭了,心会这么痛?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
女人感觉不到李忆雨的存在,眼里心里只有怀里的宝宝。调皮的小包子丝毫不知道人间疾苦,被妈妈亲的“咯咯”直笑,蹬着肉呼呼的小胖腿玩得自得其乐。注意到妈妈注意着自己,露出无齿的笑容,嘴角还流着口水。
女人也不由淡淡的笑了笑,抽出手帕耐心的为孩子把口水擦净。
被妈妈严严实实包在怀里的小包子,还在笑乐着挥舞她的小藕臂。妈妈抱着她的手轻轻摇晃起来,小包子笑的更欢了。
女人把头埋在孩子身上,深深嗅着孩子身上那醉人的奶香。
看得李忆雨觉得心里酸涩的难受。
“娘的乖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无论,娘在不在你的身边,你一定要平安健康的长大。你没出生前,曾有位修炼有成的道长说,你的名字会铭记在历史的长河中,为后人所传颂,哪怕是你的敌人对你也没有诋毁之词。这么说,你以后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可娘不希望你那样,那种人太累,他们活着的时候连自己都无法拥有。
娘只希望你以后堂堂正正的做人,有着无论你成功亦或低迷都陪伴在你身边的人;高兴的时候能有人陪你笑,难过的时候有人可以抱着哭;有人能够关心你,疼爱你。
娘的孩子,娘恐怕不能陪你一起长大;不能听着你牙牙学语;不能在你学步的时候扶着你;不能在你生病的时候抱着你,陪着你……
孩子,等你长大的时候,你可以恨娘,怨娘。但娘求你,你一定不要因此而放弃爱。”
女人蹭着孩子云锦一样的肌肤,泪流满面。
李忆雨捂住心口,想靠这样来压制即将迸发的情感,跟着她走出屋舍,原本绚丽的桃花如今都落败在田野里,慢慢的腐化。
女人抱着孩子走在山间的小径上,她走得很小心,深怕树枝划到孩子细嫩的肌肤。
每走一步,李忆雨的血液就更加沸腾一分,随着山间的景象越来越熟悉,李忆雨觉得自己的心快不受控制的跳出,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
这,是那时来的山野。是,师傅捡到她的地方。
女人把孩子发在她整理好的软土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洒在孩子身旁。从嘴唇落出的鲜红,滴在衣上,开出朵朵桃花。
捂嘴看着天空,摇晃的跌走,再也不敢看孩子一眼。
李忆雨跪在地上挽住女人的腿,却只得到一阵虚影的摇散。手撑在地上,忍不住哭喊道:“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
趴在叶云峰背上的李忆雨,喃喃喊着这句话,从梦中醒来。
一身冷汗,像置身冰窖。
这一切,瞒过了他人,却清晰的落在宁雪眼里。
宁雪把李忆雨揽在怀里,揉着她的额头脸颊,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圆滚滚的三头身,直到李忆雨不依的躲避嘟囔宁雪才放下自己的魔爪柔声道:“梦始终只是梦,别多想了。”
说完,扶着身子还有些发软的李忆雨继续往前走。
李忆雨的眼神闪了下,似乎又回到那片温暖的桃花林,婴儿的“咿呀”与疼宠的笑骂又在耳边不断回响。
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李忆雨深深呼气,将刚刚的念头从脑海踢出。师傅一向将她视若己出,师姐也一直疼爱照顾她。难道非要血缘才是家吗?对于亲情她没有什么遗憾,也不该再贪心什么。
莫凌寒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李忆雨,挺直的脊梁如枪一般傲然。表面上只是个天赋高超,修为出众却涉世不深,天真寡言的女孩。可实际,她更像一个成稳、果决看似一切随性、漫不经心,实则细腻犀利,饱经沧桑的睿者。很难想象她只是一个年轻的有些过分,被水月百般呵护到极致,从未与外界接触过的女孩。
他想起下山前,承毅真人站在窗前谈起这个女孩,“潜龙凤雏,不世之才。假以时日她必会成为傲视天下的鹰王,翱翔于九天之外。她,绝不会在青云中止步。”那是百年来他第一次看见师父露出那样的表情,欣赏、赞叹、甚至有些黯然和羡慕。
或许,他该感谢上天,李忆雨不是长门的弟子,不会威胁他继承掌门之位。
众人走到一处背风的山丘,这里居然还有一湾清泉,正是青云众人所需。当下招呼一声,就要下水好好洗净满身的血污。
宁雪是女儿身,不大方便,自然带着李忆雨走得极远。隔着山丘,又有李忆雨在一旁看着,毫不客气的把衣衫扔给李忆雨跳入水中。
李忆雨笑了笑,走到水边清理宁雪的衣衫。
梳洗好的宁雪,容光焕发,于原本的清丽又添了两分柔美。李忆雨眼前一亮,调笑道:“师姐果然丽质天生,美艳不可方物。”
宁雪俏脸一红,没好气道:“想看美女自个照镜子去,要是没块清楚的我送你一块,别拿我取笑。”说着扑到李忆雨身上上下其手。
姐妹两玩闹了好一会,才相视一笑。
宁雪把李忆雨搂在怀里,轻声道:“你已经有些日子没梦魇过了。”
李忆雨依偎在宁雪怀里,把宁雪的衣带卷在一起又理好,宁雪也任由她像小孩一样玩着,静静等她开口。
“我觉得这不是梦,至少不只是个单纯的梦境。”
“恩?”
“我梦到一个婴孩的生活,后来那个孩子被安置在一座荒山上。而那儿,是师傅捡到我的地方。”
宁雪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沉声道:“你是说!”
“我不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