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二点，网吧里静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安静，空气中飘着咸咸的味道。屋外果然刮起了风，侯三炮让赵德水敞开了破铁门，意思让风灌进屋子透透气。
九湾镇临近海边，但是离海还有一段距离，过隧道步行要二个小时，骑车要四十分钟，开车的话一刻钟就能到海塘边，为啥呢？这步行呢，还得上山下山，虽然打通了隧道，但是镇里明令，行人不准进入隧道。许多朋友都觉得奇怪，这打了隧道就是为了方便出行的，凭什么就不让走，原因是那条隧道闹“鬼”，有的朋友又等在这里要打鸡丁儿的脸了，不是你这个老书虫说天底下没有鬼怪吗？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出鬼来了。
进出九湾到码头的隧道叫青牛山隧道，话说这青牛山是太上老君的坐骑那头大青牛化成的，看过《西游记》的朋友一定记得，那青牛咬掉了铁索，跑到凡间作恶，拦了唐僧师徒四人西去的路径，尤其这青牛精手里有一件宝贝，叫金刚镯，是见什么收什么，什么孙猴子的如意金箍棒，哪吒三太子的混天绫，风火轮，乾坤圈，火尖枪一并被缴，孙猴子没有办法又上天禀告玉帝老儿搬救兵，玉帝命水火二君拿妖，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太上老君这个牛鼻子老道出面，收了乾坤圈，这才平了事端。又有朋友砸鼠标了，咱们又不是听你鸡丁儿来讲《西游记》里面的故事，别急，这故事也必须从《西游记》说起，说师徒四人到了黑水河，这黑水河的鼍龙化成艄公掳走了唐僧，孙猴子派沙僧下河捉妖，那鼍龙武艺平平，打不过就跑，孙猴子无济于事，就召出黑水河河神问个究竟，这一问，河神就向孙猴子告状了，说这鼍龙是西海龙王的外甥，泾河龙王的小儿，霸占了他的水府，孙猴子索性把这事情扔给了西海龙王，西海龙王揽下了这家事，派自家大儿子捉了这鼍龙，黑水河事件才告一个段落。
又有朋友等不及了，说鼍龙和青牛跟隧洞里面闹鬼又有啥关联？这就是后面吴承恩老师没有记载的故事，这西海龙王捉了鼍龙，又心疼护小了。为什么？泾河龙王因为和袁天罡下雨打赌丢命上斩龙台的故事，《西游记》里都讲述过，鸡丁儿就不废话了，要不变成一部西游摘记了，妹夫没了命，这外甥又犯了错，神仙也长凡人心，也有慈悲心，这西海你是闯了祸，呆不下去了，投远亲吧，这才想起大哥东海龙王来了，东海龙王就把这鼍龙放到九湾安置了下来，起先几年还行，挺守规矩的，后来说这九湾出了个豆腐西施，人长得很是漂亮，这鼍龙又坐不住了，上岸劫了这豆腐西施，这事情又传到玉帝耳朵了，就搬了八座大山压着他，最后还怕镇不住他，就让青牛看着。九湾人说，如今这青牛肚里钻个洞，这鼍龙不跑出来作怪才怪呢？事实上，一这青牛山开隧道的时候，石质坚硬，施工人员开到中间，挖不动了，就稍稍拐了小弯，这一拐弯，视线就受阻了，隧洞里的光线就暗了许多，而这青牛山隧道原先设计的是四车道，因为石质坚硬，后面才改成两车道，刚通车的时候隧道里面也通了电，谁知这一路段一到雨天就断电，在隧洞里出了两起车祸死了人以后，镇上就不得不说这鼍龙又出来害人了。青牛山下有个深不见底的水潭，黑幽幽的山影倒在水潭里，这就是九湾人所说的鼍龙的巢穴，把那水潭叫做黑龙潭，这水潭里的水位从来没有下降过，下雨天，水潭边有的人还看见过浮上来长嘴獠牙的恶龙，这隧洞闹鬼断电害人的事情和鼍龙是撇不开关系了。镇里的干部索性就下了禁令，禁止路人进入隧道。
后来，还得讲科学，两个九湾出去的大学生破解了这个谜团，一个学得是物质地理学，还有一个学得是动植物学。谜底是那青牛山属于花岗岩石质，不渗水，开隧洞的上层都是石头，呈现凹字形，下雨的时候，这渗入土壤的水往中间凹槽里灌，这隧道的灯大家都知道，一般都在路中间，再好的电线泡在水里，肯定也有老化现象，这就是经常断电的原因，至于那长嘴恶龙，其实就是一种鳄鱼，这点倒是不假，鼍在古代字面上解释，就是鳄鱼的意思。
一条入海的浊浪江在九湾镇拐了八个湾，最后穿过镇前的将军山才入了海，老辈子说住在九湾，风雨无奈，龙王没折。说的意思是，九湾镇被团团山峰围绕着，山脚有网络状的沟渠湖溪，头顶上风再大，也不会卷进镇子里，地上的水再大，也不会漫进屋子里。
侯三炮今天觉得这股风味道有些怪，那种咸味是直辣辣熏着鼻孔，像是某次大热天在不透气的小出租屋里睡了一头街上肥胖的女人那般腥臊。原本可以让他的核桃般大小的脑壳体验到在肉堆里徜徉的快感，谁知道那头猪好几天没有冲刷身子，才运动几圈就蒸发出刺鼻的咸味，不像啃咸猪蹄，却像倒进了尿素堆里。天空放了红，红得可怕，乌黑乌黑的，有些肮脏，候三炮的眼里好像见过这种略带黑紫色的红，还是那个肥胖的女人留下的，在墙角的垃圾桶里卫生纸上，那只母猪随地乱甩的经血。
突然远处的山头扎下了万道闪电，那是青牛山的上方，不是一束，是无数团闪电，前呼后拥排山倒海碾压过山头，那电光刷亮了整个九湾，九湾镇瞬间煞白了，天空上的红色凝聚成两个巨大的黑洞，天色不是蓝的，也不是黑的，是青色，铁青铁青的。
鼻涕虫指着天边那团闪电喊道：“水哥，炮哥，龙，龙！”
赵德水也挤到了门框边，看着天边，那道白色的光影像极了一条龙，两只上下舞动的爪子，龙头在怒吼，在撕裂，在低吟，在山边急速蠕动着。
侯三炮无意识抬了下头，天空折射出一张恐怖的脸，两团黑洞好像一双莫不可测的眼睛，直勾勾俯视着九湾，那团被说成龙的电光，正好构成一张嘴，上下浮动着。侯三炮张开嘴惊呼了一句，我的娘呀！两只眼睛里的血丝也要如同滚动的蚯蚓一样要钻出眼窝，他吓住了，赵德水不明白候三炮说的什么？问：“炮哥，怎么了？”
侯三炮的眼睛木然盯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我看见撒旦的脸了，那是死神的脸。”
鼻涕虫不管那么多，扒了破了洞的背心，等着雨水从天上降下来，好冲个澡。九湾的水带着咸味的，而且浑浊不堪。连自来水管子都有一股尿骚味。只有等天落水下来，才能搓去泥团。身上也不会瘙痒，不会起红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