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然摸着额头，之前发生的一切是做梦，还是真的？她有些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假了。头还痛着，剧烈的疼痛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各种零碎的记忆，就像着了魔一样，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打转。她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脑袋，但是似乎不是很管用，头痛脑涨的感觉还是存在。
不一会儿，小护士就拉着一个医生过来了，他身上穿着白大褂，在看见林夕然的时候，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感觉怎么样？现在还有没有头晕的感觉？”
林夕然摇摇头，头晕倒是没有，但头痛却是有的。“头痛。”
“你之前发烧，烧得很厉害，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头痛，如果有轻微的头晕现在也不要在意，是因为注射过麻醉针的关系。”
她的手摸着小腹，感觉着小腹里毫无动静的沉寂，心也在一点点下沉，她知道是凶多吉少了，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但是在感觉它已经离去的时候，心依然痛着。
“对不起，孩子没保住，你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了，之前又有小产失血过多的迹象，所以，那孩子没能活下来。”
一滴泪，两滴泪，一滴滴落在床单上，她看不见这床单上的痕迹，只觉得心在痛着，眼睛像火烧一样，那个她日日夜夜苦盼着的孩子，就这么离开了。那悲戚的哭声也影响了周围的人，旁边也有些开始难过起来，最先开始的是那个小护士，她似乎忍不住，先跑了出去。那医生也只能叹气，他五十好几的人了，见过堕胎的，也见过不小心流产的，都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是怎么想的，又怎么会清楚。
“那孩子如果能生下来，应该会很幸福，因为他有一个这么爱他的妈妈。不过，他离开了你也别难过，现在，他正在寻找好人家投胎，说不定，下次还是投胎在你的肚子里。”
是真的，不是梦。她的老公，要和她离婚；她的孩子，刚刚流掉了。
那么她还剩下什么呢？心里好像有一把刀在横冲直撞，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搅得乱七八糟。
“不会再有孩子了，不会有了。”她的身体，检查过好几次，都是不孕不育，所以她才吃了三年的中药，不管有多苦，她都喝下去，只要是能够怀孕的东西，因为没有孩子，她就成了言家的罪人，这些年，她都是看着谁的脸色在过日子，没有人知道吗？每一天都好像是在煎熬着，每一天都抬不起头来，听见别人在说些什么的时候，总是神经敏感。
医生笑了，他以为是病人精神上受了打击，所以想鼓励她一下：“当然会有，只要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你还年轻，身体又健康，有的是机会。”
殊不知，医生的一句话，让她愣了神，“医生，我不是不孕症吗？怎么还会有机会，你不用安慰我了。”
那医生也愣住了：“谁说的呀，我检查的时候好好的啊，王医生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专门管妇科的，我问过他，他说你不是做人流，对子宫壁的伤害没有那么大，还是有很大的机 会怀上的。”
她没有不孕不育，那么为什么她每次上医院，每次的检查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写着她是不孕的啊。
“医生，你不是在安慰我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医生还以为她是喜极而泣了，被惊喜震惊了，于是一再强调：“没错。”却不知，他的强调只会让她陷入更大的绝望而已。这里的正确无误，只能说明当时的检查是错的。一次的错误还是情有可原，但是第二次的错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了。更何况是连续三年呢？
“有没有可能，连续三年都诊断出是不孕不育症呢？”说完，连她自己都沉默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林夕然捂着胸口，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体上的痛，还能随着时间和药物的作用，而渐渐治愈了，但是心口的伤痛呢？该怎么医治？
究竟是有多恨她，才需要用这种手段来折磨她？让她在无止尽的心灵煎熬中，渐渐变得可笑而可悲。她无处可去，也不能回家。身上没有一分钱，医药费也还没有支付，那么她还有谁可以相信？
“医生，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
盛夏婉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乎是直接就从家里奔出来了，脚上还穿着居家的拖鞋，身上还穿着一套居家服，拿了银行卡就叫了出租车，直奔医院。
还是她一贯的作风，风风火火地冲进医院，张口就喊：“夕然，你在哪里？林夕然，你在哪里？”
这里是医院，她的大嗓门很快引来了保安，她歉意地笑笑，然后继续我行我素。服务台的小姐只好劝说，她会把病人的病房找出来的。
“小姐小姐，这位小姐，麻烦你安静一点好吗？这里是医院，而且我已经在帮你查询了。”
盛夏婉，这个名字取得温柔，但是和她本人的性格着实不符，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被人当成男人婆的她，却有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名字。有时候看着她的名字，念出来，忽然有一个大嗓门，如男人般粗犷的声音应一声的话，众人皆惊。尤其是学生时代，老师特别喜欢点她的名字，导致每次点名的时候都要确认好几遍，是不是有人冒充。
这次倒不需要点她的名字，只是在探视人的地方让她签了名。
服务台的小姐看着上面的签名，念着出声道：“盛夏婉？”迅速地转身，和身后的两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都是满眼的愕然和不敢置信。
北楼三层433病房。她出了电梯就是一个猛冲，直奔目的地。
“林夕然！你丫的怎么回事呢你！怎么有事没事就往医院跑，你当医院是你家开的啊！”
她粗犷的声音，却在看见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以及满脸的泪痕的时候，彻底没了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病床上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血气，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黑眼圈，远远看去，似乎是画了烟熏妆的感觉，唇是紫色的，脸是苍白的，眼神呆滞而麻木。完全像是一个布娃娃，没有了灵魂，也没有了意志。
“孩子，没了。”只四个字，就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眼泪已经哭干了，只剩下肿如核桃的眼睛，流不出一滴眼泪，眼睛生涩得发疼。
林夕然有多么渴望孩子，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的，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来说，盛夏婉是最清楚她的情况的一个人了。三年恋爱，三年婚姻，那个男人几乎就是她的全部，她的整个世界几乎都是围着那个男人转的。为了能够怀上孩子，她曾经辞职过很多家公司，没有了自己的事业，对一个女人来说，只有家庭了，而家中，便是那个男人，和有关他的一切。
三年都没有孩子，他还是家里的独苗，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孩子，如果没有后代，就是断子绝孙。对于一个深爱她丈夫的女人来说，她内心所受的煎熬，绝对会是平常人的好几倍。几乎每次都在自责，看见婴幼儿用品总是要上前驻足。每天坚持不懈吃中药，那股子药香味几乎已经和她融为一体。
她还没有听说她有孩子，就已经听说了孩子没了的噩耗。心里也难受得紧。但对于一个刚刚痛失孩子的母亲，又是一个极度渴望孩子的母亲来说，她无法张开口，说上一句安慰的话。因为她知道，不管是什么话，对于她来说，都没有用。
盛夏婉缓步上前，搂着她的双肩，将她抱入怀中，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表示安慰。感受到温暖的体温，这时候，内心的酸涩无法遏制地喷涌而出，慢慢腐蚀了她的心。眼泪再多，还是不能冲刷掉心口上的血迹，水分蒸发后，只留下白色的晶体附着而已。
哭够了，哭累了，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话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于夏婉的问话，她也难以开口，即使她是她一直以来都信任的，最好的朋友，但是这些事情，连她自己都没有理清楚，怎么和她说？说阿射变了个人，说她会不孕，是因为有人在背后动手脚？还是这次流产，就是阿射的缘故？如果她这么说了，她敢保证，夏婉的性格，一定会立马去公司大吵大闹一番，这样一来，不仅公司的人会全部知道，就连爸爸那里，都会听见风声。这件事情若是被爸爸知道的话，会出大事的。
看着她有口难开的样子，盛夏婉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言晟射呢？他这个时候死哪里去了！我去把他找来。”
林夕然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但是夏婉的力气可以比得上男人，哪里是林夕然能够阻止的？眼见她就要冲出去，她索性就放了狠话：“夏婉，如果你敢去找他的话，那我就没有你这个朋友！”
盛夏婉也愣住了，林夕然的性子很温吞，她一向是逆来顺受的类型，不管别人说什么，她总是好脾气地笑笑，也从未大声说过话，更别说像今天这样的吼人了。再一看去，哪里还有刚才的狠劲，满脸都是泪水，眼睛里满是祈求。
不想让言晟射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想让他有了希望再失望，毕竟这个孩子，是他们期盼了这么久的，知道有了，又不小心掉了的消息，恐怕他也会很难过吧。这个傻女人，还是这么会为别人着想。
“好了，我不说，但是你真的打算让他一辈子都不知道？”
不是这样，她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