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目前为止,这全部都只是他的猜测,并不清楚,这中间究竟哪些是对的,哪些又只是一个错误的想法,对此,他还不能肯定。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锦岚,是家主要保住的人,也是他决心要扶持的人。而他,只是一个傀儡,言晟射,和他的命运等同。怨恨了那么些年,其实也看开了,原本觉得自己作为别人的替代品非常冤屈。但是转念一想,他和纳兰家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因为被领养,而受到了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生活,而其他人,只怕什么都没有。比如本来是高高在上的纳兰家的人,却被迫赶出去,现在到处躲藏,时刻防范着被人直接咔嚓了。这比他还要悲惨。
互换立场的话,他还是有些同情言晟射的。这样一个不和谐的身份,这样一个痛苦的教训,让他的心痛着,也伤感着。这样来看,他们也算是天涯沦落人。
总是想着,应该把之前的事情对他重复一遍,而视频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以上了。除了每天的必要政务的交流,通过这里传达过来的,是他在各个地方留下的,属于他的印记。那些,都是他暗中培植的势力,没有一个能力,如何才能与一个纳兰家族对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被领养的,一年内,已经完全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聪明人,在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就该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全活下去,他很恪守本分。他清楚,他名义上的爷爷,领养他的目的,只是把他当成武器,一个可以处理掉他觉得棘手问题的武器。但是,偏偏这位又是个疑心很重的人,所以,他并不放心一个随时可以反击的武器,会伤到自己,也清楚养虎为患。
在他身上虽然花了力气,却绝对不是百分之百的。幸亏他天资聪颖,举一反三,那点隐藏的东西,对他而言,倒也不是很重要。一方面努力学习着,学得越多越好,另一方面却要隐藏自己的实力。
可是,在眼皮底子下,终有一天要曝光的。现在,因为这件事情被发现了,他立马就被撤回了手上仅有的那些势力,还立即把他送出了本家。其目的,不言而喻。
但是这个精明的当家人,恐怕也没有想到,作为一个傀儡的他,竟然会如此出色,所以,他现在也意识到了,或许情况越严峻,越能够培养一个人,激发人的潜能。
如今,锦岚的出现,已经预示着家主的下一步行动已然展开。而他目前,尚不能匹敌。
“默,告诉凌厉岩,就说,纳兰家已经有行动了,接下来看他的能力了。”
S市,对目前的他而言,过于遥远了些。他也不想这么快就出手掺合进去。
默应下。他迟疑道:“需不需要派人保护静初小姐?”
他没说话,但是却关了视频,意思已经不言而喻。静初,不需要他出手,何况,就算他出手了,也难以保全。家主的意思如此明确,静初很显然,就是下一个牺牲者,况且,他所料不差的话,只怕惹祸上身。
错就错在,错了时间,错了地点,错了对象,爱错了人。
“听得时间也够久了,该出来了吧。”他冲着门外扭头喊道。
其实外面的细微的响动,他早就听见了,只是没有想到而已。何况,在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就有很长时间没有接触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话,如何能让两者之间的关系清楚浮出水面?
脚步声在上楼梯的时候,他就有察觉,可却没有出声赶走她。他需要她听见这些,因为,没有人能够真正置身事外。既然都是要趟这趟浑水的,那么就该明白些,而不是做个糊涂鬼。
所以,在察觉到她似乎有离开的意图的时候,他出声把人叫了进来。
相对于纳兰锦瑟的镇定,林夕然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本就是偷听墙角,心虚得不行。偏偏正巧要离开的时候,书房内有些响动,她心里虽然害怕,却也知道,反正已经被人发现了,倒不如大大方方接受。
“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和羞怯,倒是落落大方站在他的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不过,事先还是对他做了一番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刚刚正好站在门外,听见你在讲话,我本是要离开的,听见你的话里有阿岩,所以我才停下来听了……”
直觉的,纳兰锦瑟心里有些不舒服,对于“阿岩”这个称呼,但并未显山露水,毕竟,一个称呼而已。
“言晟射,或许,有关他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林夕然依然耿耿于怀的,是当初发生的那些事情,对她的一生而言,太过突然,又太转折,没有给她机会,她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或许在别人看来很奇怪,但是在她看来,若不是发生那些事情,她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时候,她真的很难接受,一个曾经相爱的人,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改变那么多?那天在医院,她也听见他提起过,有关纳兰这个姓氏的,有关他的身世。
“你想知道?”
他五指扣着桌面,垂眸作沉思状,略一沉吟,抬眸说道。
“想。”
毫不迟疑的,她回答,对这个,她真的有些许好奇。却隐约明白,一旦这些事情揭开本来的面目,很多事情就彻底改变了,而这个改变,或许是她难以接受的。
“就算知道了以后,你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也没有关系吗?”
他再一次问道,这一次是直视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问着的。
她点点头,很确定。
一个小时候,林夕然已经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只是这些,似乎能接受,又似乎不能接受。
纳兰锦瑟在一旁推波助澜:“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要去找他吗?”
“谁?”本能的,林夕然反射性回答。
这个谁,她心知肚明。纳兰锦瑟的意思,她也清楚,当初的分别还有误会,有很大一部分的错误。现在的她,已经明白,那时候的他也是有苦衷的,能否改变曾经的一切,言归于好?
她安静地站在书架旁,满屋子的书架,似乎都成了摆设,成为了她的衬托。古朴的风格,带着贵族式的高贵和雅致,她垂着头,站在书架的阴影里,忽明忽暗。眸子里,闪烁的是不知名的泪花。
忽然,她笑了。好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顽强和坚定,又好像是初绽的花苞,有着诱人的芬芳。那么安静,那么纯洁,又那么让人心动。
她说:“过去的,早就过去了。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什么苦衷,但是,我的爸爸妈妈因此而去世了,这个是永远难以挽回的了。按照当时的说法,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两清了。现在,我和他互不相欠。我笑,是因为我终于知道,原来,我当时并没有看错人。至少,那时候,他是爱我的。而现在的我们,已经不能轻易谈爱情了。”
经历了风浪的我们,已经渐渐长大,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孩子了,我们很清楚地知道,发生的事情,不能当成没有发生,那时天真的我们,早已淹没扎岁月的洪荒中,再也回不来了。
有的,只有释然。至少当初,我并没有选择错误,至少当时我爱的他,是个值得爱的人。
现在,时过境迁,太多的事情发生了,这几年间,沧海桑田,变化太多了。如今的我们,大概能够安静下来,面对面喝杯咖啡,见面的时候笑着打招呼,说一声:你好吗?分别的时候,还能挥着手说再见。
时间的力量,让我们都在顷刻间长大了,长成了不属于当初的模样,不再稚嫩,不再青葱,已然学会了如何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学着原谅,学着微笑,学着说再见。
此刻微笑着的林夕然,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她还是那个她,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虔诚和神圣。仿佛沐浴着月光而生的,昙花一现的美丽。
“我们,大概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微笑,却无比苦涩。当时的痛苦,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也能够体会。最亲密的爱人,忽然变成了杀父杀母仇人的女儿,他该是多么痛恨,该是多么绝望。怪不得记忆中,他在疏远她之前,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夜不归宿,当时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却原来不是吗?
至少,他选择了让她在无知中幸福地过日子,这就够了。
她咧嘴,眼泪却从眼角滑落。鲛人的泪,可化作珍珠,所以才会有人去争夺。可为何此刻,他想收下她眼角的泪珠?哭着微笑,原来有这么大的魅力啊。
她说,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