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风听了玄灵子简略的一段话,肃容正言道:“黑道猖狂,我等武林志士理应同心同德,共同讨伐。晚辈艺成下山,数月有余,飘萍无定,大小战阵也有十数次。此次回岭南实属寻古访旧,晚辈本属岭南人,也算是游子回归,若是道长需要晚辈出力之时,尽管吩咐。”
玄灵子见南天风如此侠义,心中大慰。他告诉南天风,先去平南派落脚,因为平南派的掌门人练老爷子是故旧好友,并反复叮嘱南天风,武林凶险,切勿张扬,小心谨慎,好自为之。双方握腕惜别,玄灵子一行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南天风一个人在旷野跚跚蠕行,他没有施展轻功,并非刚才恶斗一场身体疲乏,而是犹豫不决,举棋难定。原来,此番重回故地,主要是寻找失散了十多年的亲生妹妹豆儿。凭着依稀的记忆,他推想,若要找到豆儿,则必须先找三个人。哪三个?一是岭南镇南派的掌门人田大姑,她是自己的大姨妈,在粤桂边的崇山大岭之中;二是父亲生前的故旧知己,岭南南海帮帮主海龙王,在南海逍遥岛上;三是父亲最信任的镖师王子毅,镖局关门后,他大概住在大海边的盐村一带,豆儿就是托付给他的。但是这三个人,一个在西南方,一个在正南方,一个在海上,而且都已经过了十几年,正所谓事过境迁,人事两非,不知道现在他们的情况如何,这就使南天风举棋不定,不知道先找谁人了。还有一点,即使决定先找一个,自己也不熟悉路径。他本想找一个去处借宿一晚,次日问清路径再赶路,可是举目四看,皆是荒山野岭,连村落灯火也见不到,哪里有借宿之处?他真的有点后悔了,本来在洪桥镇投宿该多好,那雷山七雄是地头蛇,熟悉周边情况,听其言观其行不像奸恶之徒,虽然他们在自己手下吃过一点小亏,想来他们不会为此记仇而为难自己的。南天风初出道,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声,也没有结怨的仇家,估计不会有人故设陷阱布局,加害于他的。
夜风吹过,大地肃穆萧瑟。行走之间,忽地从前面的树丛中窜出几只动物来,观其形态,是一群饥不择食的饿狼。南天风心中一“咯噔”,白天在雷山狭道上看见的是“人狼”,而现在碰到真家伙了。他知道,狼的本性是夜行、结群、凶残。狼群好像是训练有素似的,只听得为首之狼低嚎一声,就四散分开把南天风围在其中。群狼眨着幽森墨绿的眼珠,扬起作势欲扑的爪子,还有那呲牙裂齿中伸缩自如的舔血的长舌,无不令人毛骨悚然。双方对峙了一会,就在群狼即将发动攻击之际,南天风率先出手,身形电转配以纯阳掌功,如一股股劲风扫过,群狼一下子被扫得有的震飞空中,有的地上打滚,有的重伤惨嚎。狼首一声干嚎,能走的都夹着尾巴走了,还有两只蛰伏在当场,其状凄惨,其声凄厉。南天风举目四顾,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走的是一条山野荒芜、崎岖不平之道,难怪乎连村落灯火也见不到了。他急忙改道,向着较为平缓的方向走去。就这样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微弱的灯火了,远处的村落中,不时传来几声狗吠,近处,夜虫也此起彼落地叫了起来。
行走之间,忽地听到右前方一里路外有喊打和兵器撞击的声音,他听力奇佳,心知有异,估计有人在恶斗,于是立即施展轻功,一缕白烟似的向打斗之处扑了过去。来到声音发出的附近,他隐身在一棵大树后望去,斗场中以一敌三,斗得正酣。场边还站着四个人,虽然相距二三十丈,但是南天风的目力是何等的锐利,这不正是蛮边七鬼中负伤的四个吗?再看场上,链子锤、泼风刀、软剑交相飞舞,不正是七鬼中的另外三个吗?那个与三人交手的,竟然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她步履轻盈,清叱之声不绝于耳,手中两把利剑时而分飞杨柳,时而双龙探海,时而连消带打,时而声东击西,左右逢源,配合无间。这步法剑术,南天风又似曾相识。大概斗了五六十招,兀是不分胜负,妇人还占有较大的优势。但是南天风担心她毕竟是女流之辈,怕缠斗过久气力不支而落败。
南天风看得真切,觉得这蛮边七鬼太过恃强,太过霸道,况且三男斗一女,又太不地道了,心中一腔怒火上涌,想着,有心要助妇人一臂之力,便清啸一声从树后弹出,几个起落就到了斗场之中。
“南天风!”蛮边七鬼的老大“吊死鬼”首先叫了起来,场中斗得性起的三个也立即撤招护身,那个使链子锤的老二“青面狼”怨毒地盯着南天风说:“小子好狠毒,跟踪我兄弟,要赶尽杀绝,来来来,与你斗个鱼死网破。”虽然他立即沉桩立马,其实是色厉内荏,因为他心中明白,即使兄弟七人同时上,也不一定是南天风的对手,何况已经伤了四个呢。场边的“吊死鬼”大叫一声:“老二,不要胡来。”其他六只鬼岂有听不明白之理?于是,慢慢靠拢在一处,看其情状,似有溜之大吉之意。
如果“青面狼”等几个不知高低,死缠烂打,南天风肯定再次出手教训对方,现在见对方胆怯,也就收回出手之意,并正言道:“小爷不打落水狗,也无意赶尽杀绝,只是你等倚多取胜,小爷看不惯。要跟小爷斗,待你那四位兄弟养好伤再说,你等请便吧。”这叫七鬼还有何话好说?南天风不出手,蛮边七鬼也自然知趣,难道还硬着头皮向石头上撞去吗?在这个煞星面前,又不是没有吃过苦头。
临走之时,二鬼“青面狼”狠狠地瞪了妇人一眼,留下一句话:“姓田的算你走运,咱们后会有期,哼!”说罢,蛮边七鬼的身影慢慢在夜色中隐去。
那老妇人也不甘示弱,冲着七鬼隐去的方向,朗声说道:“诸位有种,镇南寺再见,老身随时奉陪。”
蛮边七鬼和老妇人是在半路上不期而遇的。七鬼在南天风面前吃了大亏,一下子伤了四个,心中的一团怒气正是无处可泄,现在见对方是一个独行的女人,七鬼中有人依稀认得这是镇南派姓田的,现在见对方只影独行,恶向胆边生,况且滋事寻衅本来就是七鬼的秉性,于是,没有受伤的三只鬼更不打话就扑了上去。妇人也认得是蛮边七鬼,邪恶势力中较有来头的一众,现在见有四个互相搀扶着,估计是受伤了,另外三个却无所顾忌地扑了上来,未及多想,双剑出鞘就与对方游斗起来。她心中明白,如果对方不是伤了四个,自己以一敌七是绝难取胜的,不过,仗着轻功较佳,要摆脱对方的纠缠并非难事。
老妇人的一句“镇南寺再见”说得随意,听者南天风却心中一震,看着妇人似曾相识的面孔,趋前一步问道:“你是镇南派的……”
“不错,老身田大姑,岭南镇南派的掌门人。”这个名叫田大姑的老妇人并不避嫌,直报名号,“你是……”
“我……我就是当年震南镖局总镖头南国威的儿子……姨妈,我、我就是小牛儿啊!”
田大姑一听,“呀”的一声撒开双剑,整个人扑了过来。她扳着南天风的肩膀,泪花盈盈地说:“你、你真是小牛儿吗?”看着眼前这姓南的英俊后生,隐隐约约透露出当年南国威的英姿。十几年了,她对当年的往事记忆犹新又耿耿于怀,对亲人的追思十分强烈,南天风一下子冒了出来,怎不使她激动得难以言表。
突如其来的喜讯,不但使田大姑喜极而泣,也使南天风怔在当场,她的步法、剑招,甚至模样,不都与自己的生母田二姑十分酷似吗?南天风年幼之时见过几次大姨妈,也经常看母亲练剑,现在还依稀记得,所以见田大姑的剑法、模样,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证实了对方的身份,怎不叫他激动异常!但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呐呐地重复着:“姨妈……我……我真的是小牛儿啊。”
沉默,双方互相注视着。这个田大姑正是南天风重回岭南所要找的三个人之中的一个,岭南镇南派的女掌门人。无意之中竟然如此巧合,真乃天意。
田大姑把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器宇不凡的南天风端详良久,才欣喜地说:“真是南家有幸啊。风儿,南家的荣耀就靠你续上了。”
俗话说,女人舌长,上了年纪的妇人话就更多,田大姑也不例外,何况是见到了十几年来牵肠挂肚的亲人。田大姑一口气向南天风提出了五六个问题:不是说你与父母一起遇难了吗?是谁救了你?这十几年又是怎么过的?是谁教你武功技艺?你父母大仇的凶手是谁?甚至为什么蛮边七鬼那么惧怕你……等等。
南天风在兴奋、激动之中,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说道:“姨妈别急,容风儿慢慢说来。”
两人找到附近一个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正待一诉衷肠之际,忽地南天风从地上弹身而起,略一回头,沉声喝问道:“何方高人,何必隐隐匿匿?”田大姑也有所察觉,即时弹身站起,双剑同时出鞘。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丛后面,悉悉索索地响过之后,两个高大的身影才慢慢拉了出来。这两人手上各持一把朴刀,刀锋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现身之后他们就无所顾忌地大踏步走了过来。
田大姑的双剑当头一封,那意思告诉对方:不可造次。
来者只得止步,其中的一个说:“刚才田掌门的双剑神威,兄弟叹服。”
“刚才?”田大姑心中一回转:刚才自己与三鬼拼斗,莫非这两个人也在周围?南天风也听出了对方的话意,估计刚才他们就隐匿在与自己不同的方向暗处窥看。
田大姑扬声问道:“请问二位是何方高人?”
“好说了,兄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混得一个绰号:追魂双刀。”其中的一名壮汉并不避讳,大大咧咧地说道。
这名号田大姑听说过,南天风艺成离师闯荡江湖数月,也隐约知道这号人物,此二人的心狠手辣是声名远播的。
田大姑沉声问道:“二位不在闽浙快活,怎么跑到岭南来了?”
“大路朝天,四通八达,难道我兄弟来岭南,还要田掌门批准?”还是那位壮汉之声。
“二位又意欲何为?”田大姑又问道,因为她清楚,眼前的两位也算是邪派中一等一的角色了,深夜之时,旷野之中,不期而遇,定然不是好事,但是对方不说出来,也不动手,就只能言语来往,凝神待变了。
“想向田掌门和南少侠借一点银两用用。”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一个,还算快人快语。
说得轻巧,嘴上说借,难道真的是借那么简单吗?田大姑又何尝不知道,这追魂双刀最擅长拦路打劫,动辄就挥刀砍人,取人性命之快之狠,武林少见。不管男女老幼,也不问银两多少,只要被他们拦下,就可能大祸临头,对稍有不从者,一律朴刀侍候。但是,作为岭南武林一大门派的掌门人,田大姑什么样的恶人、强盗没有见过?她抖抖手中的利剑说道:“要借银两,首先问问这两把利剑同不同意。”
话已说绝,两把朴刀也已高高扬起,恶斗一触即发。其实,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看到了她与三鬼的激斗之后,追魂双刀心里也七上八落,觉得没有必胜的把握,唯一有利的是她已经拼斗了一场,体力肯定未能恢复如初。不过,现在田婆子的身边却多了一个叫南天风的小子,他能够吓退蛮边七鬼,说明他并非弱者。但是他们又认为,蛮边七鬼都是草包,你南天风吓退他们,并不能说明有多强大。一句话,追魂双刀那种自信自傲的胆气一旦膨胀,就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南天风自然不会让田大姑出手,他飘身上前朝双刀拱拱手,说道:“容在下先陪二位玩两招。”
这话正中双刀下怀,他们怕的是对方二人联手,现在首先解决了这个小子,回头再全力以赴对付田婆子,胜面就会大增。
还没容田大姑出言阻止,两把朴刀就分左右直取南天风,的确快猛诡异,招招弄险。但是朴刀快,南天风更快,他施展无痕轻功,移形换位,步履轻盈,左躲右闪之际,纯阳掌功交替发出荡开刀锋,把对方的狠招一一化解。末了,他看准两把朴刀同时高举之势,一躬身快若脱兔般钻到了双刀的身后,接着身形电转,两枚暗器扬手发出,待双刀回身挥刀挡格时,他又以极快的身法欺近,双手连点,手法既准又狠,即时把双刀定在当场。可怜追魂双刀,此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朴刀斜举,面目狰狞,活像大户人家贴在大门上的两个守门神,其造型、其神态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田大姑一直仗剑在一旁,如果南天风稍有闪失,她就会毫不犹豫加入战团。现在,她悬起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心想:原来风儿的技艺是如此的高强。
南天风嘻嘻笑着,又走上前来,手掌在追魂双刀身上乱拍几下,竟然毫无反应;田大姑似乎童心未泯,也走过来扬剑朝朴刀各撩了一下,只听得“当当”两声,双刀抓刀的手臂摆了一摆,又回到了原状。现在,对这两个恶人,要直接取其性命,易如反掌,这不但于武林同道,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会拍手称快。但是,对于毫无反抗能力之徒,不管是田大姑,还是南天风,又如何下得了手?当然,对于这种拦路抢劫者,惩戒还是必要的。南天风细想了一会,突然走上去把双刀的上衣扒了个精光并且立即撕得粉碎,要不是田大姑在现场,双刀的裤子也可能难逃厄运。时下虽是夏末秋初季节,白天还是暑气逼人,但是到了晚上,旷野之中,大风吹过,还是颇有寒意的。就让他们赤身露体在这里慢慢煎熬,体会体会受人戏弄的滋味吧,南天风是这样想的。这就是一个刚刚从少年“进化”成青年的“顽童”对待俘虏的手段,仍然难以摆脱那种小孩子捉弄他人的思维。
看着南天风的举动,站在一旁的田大姑并不阻拦,只是抿嘴窃笑。
追魂双刀受此羞辱,心中的火气,简直达到了要爆炸的程度。可是,这两个既像稻草人,又像木偶的大活人、大男人,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任人摆布。按照追魂双刀的本事,要在这么近的距离完全避开南天风的暗器,难度的确很大,所以只能挥刀挡格,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南天风的身法是如此的快捷,手法又是如此的精妙。要不是穴道被封,后果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这么任人鱼肉,这么任人羞辱,顶大了不起就是溅血当场而已。总而言之,自古以来,稍有一点自尊心的人,都会把“士可杀不可辱”捧为圣条的,这追魂双刀也不例外。但是到了此时此刻,他们才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今天晚上实在是托大了,太过轻视对方了,真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遇到了天煞星,触了个大霉头。
临走之时,南天风冲着追魂双刀说道:“穴道天亮后自解,还请二位记住这次教训,及早离开岭南。”说毕,他和田大姑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列位,追魂双刀初涉岭南,遭到当头棒喝,颜面大失。惩戒恶人,花样繁多,南天风可以开专利店了。他的传奇故事,田大姑只略知一二,自然还要详细了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