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曾老太婆所住的这间院子里漆黑一片,容楚竟然像是拎小鸡一般直接将沐凝给提溜起来,然后一纵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根本就不带给沐凝任何的反抗机会的!
沐凝虽然不至于恐高,但就这么被提着衣领双脚腾空飞跃,她还是很不适应。
当双脚终于落地,她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阵发软。
“这么没用,以后本王怎么带你出去?”容楚嫌弃地冷哼一声,袍袖一卷,便拉着沐凝进了一间客栈。
当然,还是飞身从二楼窗户进去的。
沐凝站都站不稳了,哪还能注意到容楚说了什么,坐在那里好一阵子,她才缓过一口气来。
……
当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太阳升起,空气中弥漫着鲜花的芳香。
对于沐凝来说,昨夜的那一场血腥杀戮就仿佛是做梦一般,她站在窗口望着不远处凤府那高耸巍峨的门楣,黑眸缓缓眯紧。
很快,华安的大街小巷就传开了一个消息,凤府的二爷和三爷昨夜突然暴毙,由于三爷尚未娶亲,所以凤府的曾老太太决定今日先给三爷娶鬼妻,然后再办丧事。
娶鬼妻,也叫配阴婚,通常一些大户人家的子女在尚未婚配前去世的,家中老人心疼子女在下面孤单,就会给他们配门阴婚。
在华安,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令百姓们讶异的是这配阴婚通常很是讲究,必须要找寻年纪差不多大的,死了也不能太久的,而且和阳间通婚一样,也是要配八字的。
所以往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找到适合的鬼妻鬼夫。
然而这凤府里,昨夜三爷才死,今天就要娶鬼妻,才让人们心生怀疑。
难道,这即将要被配阴婚的女子,也是凤府花钱买来的?
可是,哪有那么巧的事啊,三爷刚死,就能找到一个新死的少女?
一时间,华安城内几乎所有听说了凤府要办阴婚消息的人,都一窝蜂地涌去了凤府位于西郊的祠堂。
此时的凤家老宅一片死气沉沉,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彻夜未眠。
吉时快到的时候,一辆辆马车载着凤家所有的人往西郊祠堂行去。
西郊,凤家祠堂。
这西郊原本是凤家一开始的老宅所在,后来凤家先祖发达了,才在华安城里建了新宅,这原来的宅子也便成了摆放凤家祖宗神主牌的祠堂。
此刻,只见祠堂外人山人海,全都是来看热闹的。
人群中有二人特别显眼,其中那名男子一身华丽衣饰,容貌俊美不似凡人,一身浑然天成的贵气仿若有实形一般萦绕在他周身,让周围的人都不敢近他半步。
男子身边还有一名身量纤细娇小的女子,虽然女子的头脸都被黑色的纱巾裹住,就连眼睛都隐在了纱巾之后。
但众人还是被她那一身并不亚于她身边男子的高贵气质所震惊。
这两人是谁,似乎华安城内从没有见过气质如此尊贵无双的男女啊!
或许是由于容楚与沐凝的气质太过特别,令人从心底里感到胆怯,也没人敢和他们抢位子,于是这祠堂前视野最好的地方就属于他们了。
沐凝头脸都裹在纱巾里,她觉得气闷,所以时不时就要趁人不注意悄悄掀开纱巾透透气。
容楚则是一身冷冽地站在那里,观察着凤家的这座祠堂。
沐凝用眼角的月光瞥一眼容楚,心中忍不住暗自腹诽,这妖孽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昨夜从凤家老宅出去后就一直装深沉,问他话也阴阳怪气的。
“吱吱吱……”土豪大人从沐凝胸前探出小脑袋,绿幽幽的大眼睛望定了沐凝藏在纱巾后的脸。
沐凝一把就将土豪大人摁了回去,她就知道土豪这货也不是什么好鸟,昨夜到现在它是看到她这张脸一次,就狂笑一次!
而且这货笑起来完全不顾沐凝心情,不是捶地就是仰倒在地捧着肚子!
想了想,沐凝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说出恭王爷,哦不,高贵的摄政王殿下,您倒是告诉我,我这脸上的鬼妆到底怎么才能卸掉呀!”
沐凝好纠结,从昨晚到早上出门前,她都不知道洗了多少次脸了,可是这脸上的鬼妆就是洗不掉,依然还是那么倔强地存在着。
“卸不掉!”容楚睇过来一眼,十分冷静地说道,“这是西域香粉,一旦沾上,就永远除不掉,本王府中有一个柜子就是用这种香粉刷的,十年了都没褪色!”
容楚不无得意地说道。
可是这个消息对于沐凝来说却是个噩耗,她顿时苦了脸,“那怎么办?难道我要永远顶着这张脸?”
不要啊,这么恐怖诡异的一张脸,她半夜起来看见会被吓出心脏病的!
“哼,关本王屁事!反正你不顶这张脸也很丑!”容楚绝世俊美的面容上贵气天成,看一眼赏心悦目,但他说出的话却让人很想找个鞋拔子抽他。
沐凝咬唇,狠狠瞪一眼容楚,要不是看在这妖孽昨夜救了她一命的份上,她绝壁立马就脱鞋去抽他!
同时她心中却在想着,也不知简牧尘简大教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弄出可以剥离她面上属于凤惊鸾的假脸!
沐凝低头沉思,所以她并没发现此时容楚看向她的那样深邃的目光。
“来了来了!”人群忽然开始sao动起来,土豪大人立刻蹿到了沐凝肩上站着,它几乎是和沐凝同时伸长了脖子看去。
数十辆马车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祠堂前,曾老太婆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只是短短的一夜时间,曾老太婆那一头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竟然全白了,本就佝偻的腰身更是又弯了几分。
就连走路都要人搀扶,显然,两个儿子的死对她打击非常大。
若不是那对恶鹰般的眼睛依然锐利,如今更添了凶狠,沐凝几乎都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可怜的老太太和凤家那个比毒蛇还要狠毒的老太婆联系起来!
在曾老太太身后下车的是李氏,此时的她虽然脸上表情刻意表现出悲伤,但她那眼睛却是漾满了得意的光。
之后便是白雅琴纪氏以及一干凤府的女眷,待到所有人都下了马车,便有下人去最后面那辆马车里抬出了两个人。
或者说,对于知晓其中内情的容楚沐凝以及凤家的人来说,那是一尸一人。
尸体自然便是凤武才,那人嘛,在凤家人眼里,当然便是即将要与凤武才办阴婚的凤惊鸾了!
此时的凤武才躺在架子上,一身新郎官的红色婚服,胸前还挂着红球。
他的头和身体已经被缝合在了一起,若不细看,都看不见脖子上的针眼。
但由于凤武才死了一夜,头颅掉地上时,左脸被砸坏了,所以他脸上也被上了妆,当然也是那种纸人的诡异妆容。
当凤府的下人们抬着凤武才的尸体走过的时候,站得近些的围观群众都不禁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但他们的注意力随即便被那具“女尸”所吸引。
可是那具女尸脸上的鬼妆太浓,根本就看不清她原本长相,而且她一直躺在那里,没半点声息,也的确像是一句尸体。
就在抬着凤琦儿的架子经过沐凝身前的时候,沐凝忽然发现容楚似乎是弹了一下手指。
无形的劲风悄无声息地击中了凤琦儿的肩胛处,沐凝便见凤琦儿似乎是皱了下眉头。
沐凝顿时扭头去看容楚,毫不意外地在这只大妖孽那勾画精致的唇角发现了一抹坏笑。
这妖孽还真是够坏的!
沐凝原以为容楚就是让睡得晕死过去的凤琦儿顶替她去鬼嫁,却没料到他竟然更狠,凤琦儿的哑xue被点,不能说话,身子又不能动,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当她看到她竟然要被嫁给傻子的尸体配阴婚,一会说不定就要和傻子一起被装进棺材埋入地下,这样的惊恐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呆鸟,是不是爱上本王了?”容楚发现沐凝在看他,顿时一勾唇角,对她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笑来。
沐凝一阵恶寒,忍不住白了容楚一眼,嘴里咕哝道,“爱你大爷!”
容楚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微一翘,罕有地没有和沐凝斗嘴,而是眸光深邃地望了她一眼。
“母亲!”
“祖母!”
凤英才与凤小宝听到响声,从祠堂里迎了出来,当二人看到凤武才的尸体时,不由也感觉头皮发麻,不敢多看。
“都准备好了?”曾老太太抬起疲惫的眼睛,问道。
“是,都遵照母亲(祖母)吩咐布置好了!”凤英才和凤小宝恭敬回道。
近几十年来,凤家一直都是阴盛阳衰,老太爷几年前中风后就不管事了,原本这凤家族长的位子是要轮到长子凤英才身上的。
然而曾老太太却一手将族中大权掌了去,虽然凤英才是名义上的族长,但族中大事曾老太太事事插手,这让凤英才十分憋屈。
尤其是在银钱方面,这些年曾老太太为了给凤武才买女人,银钱是像水一样往外淌,如今的凤家早就败落到要靠变卖田产来过活的地步。
这田产在曾老太太掌权后,已经生生被卖掉了一多半,而且被卖掉的多是良田,以至于现在凤家每年收上来的租金都不够维持家宅日常支出的。
但曾老太太犹自不管,只要是凤武才想要的,她千方百计都要弄到手。
偏偏她自己的首饰银两那是死都不动,说是她百年之后要留给凤武才的。
包括凤英才在内的所有凤家人对曾老太太都是敢怒不敢言。
虽然凤英才与凤武才是亲兄弟,但年纪相差太大,那个傻子又是除了老太太之外六亲不认的,平时在府里稍有不如意就是见人就打。
曾老太太宠傻子,怕傻子会受欺负,她还特地请了个师傅教傻子拳脚功夫,以至于后来傻子一发脾气,根本就没人能制得住他。
所以当凤英才昨夜看到凤武才死了,他竟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他早就觉得傻子是个累赘,什么事都干不了,只会吃喝玩女人,凤府的开销有一多半都是花在傻子身上。
现在就算傻子死了,老太太都还要给他风风光光地办阴婚!
光是这阴婚所需的银子就抵得上凤家三个月的支出了!
但即使凤英才心中对曾老太太怨言颇深,他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曾老太太的手段。
她从不能容得任何人反抗她,就算是她的儿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