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来了啊!”凌云子也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先坐一会,有什么话等这局棋完了说!”
“吱吱吱!”土豪大人此刻也跟了进来,大摇大摆跳到桌子上,十分不客气地抱着个果子就啃。
南疆的气候原本炎热湿气重,凤神族所在的圣域内,却是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十分适宜居住。
尤其是大长老这一处竹舍,临湖,窗户开着,湖面上飘着睡莲,微风徐徐,说不出的惬意。
太阳已经落下,竹舍内,童子点起了油灯,容楚与大长老这一局棋终于下完。
但大长老虽然输的凄惨无比,却仍然兴致勃勃,还想拉着容楚继续再战。
容楚哪有这个耐心陪这个臭棋篓子,他直接起身朝屋外走去,“阿凝,我在外边等你!”
沐凝与容楚视线交错而过,她抿唇一笑。
“阿凝,看过来看过来了!”凌云子伸手在沐凝眼前挥。
沐凝眼珠子一转,看到凌云子那一脸调笑,她不由红了脸。
“很喜欢他?”凌云子眯眼笑问。
“嗯!”沐凝大方承认。
“你们是天定良缘,老朽当年果然没有看错!”凌云子眼中闪过得意。
“那你们还让我和步清澜那个人渣订婚!”沐凝气愤道。
“唉,那时候也是没办法,凤神族威望不及从前,又中了步清澜诡计……”凌云子也是忍不住叹息,“没想到,却因此害了阿凝你……”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沐凝不想再提及步清澜,这个名字让她听到都觉得恶心。
“阿凝,你还在为你的来历纠结吗?”凌云子看着沐凝脸色,问道。
“大长老,你早知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沐凝对不对?”沐凝挑眉。
“当初你刚出生时我为你占卜,就已经知晓你在十五岁这一年会有一劫,不过,是劫,亦是命运转折,届时元魂归来,与本魂融为一体,你是我族元气最盛的月女。”
凌云子摸着白胡子,缓缓说道。
只是沐凝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被这元魂本魂的弄糊涂了。
土豪大人也停下来不再啃果子,亦是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地盯着白胡子老头。
“换句话说,你这缕来自异世的魂魄是来世,而原来的阿凝是你的今生,明白吗?”凌云子解释道。
“还真的有前世今生?”沐凝挠了挠脑袋,“那原来的沐凝呢?她会不会再苏醒?”
虽然她早已猜到她会来这个时空,或许真的是前世今生,但此刻从大长老嘴里得到证实,她还是非常震惊。
“没有什么原来的沐凝,你就是你,她也是你!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凌云子见沐凝还在纠结,他也不禁沉了声音说道。
沐凝想了想,忽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她点点头,她也明白她以前确实是太执着于想要知道原来的沐凝是不是沉睡在身体里,有朝一日会苏醒,会赶走她了。
“我明白了!”沐凝重重松了口气,“谢谢你,大长老!”
凌云子点点头,一脸慈爱地拍了拍沐凝的手,“阿凝,原本你缺少元魂,这一世的性子太清冷,现在好了,元魂回归,这才是真实的你!”
“大长老,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的我……”沐凝咬了咬嘴唇,她正想将自己这一阵子所遇到的苦恼向大长老倾诉一下。
这时,沐凝耳边陡然响起一道怒喝,“老银棍,你敢摸阿凝的手,本王剁了你!”
沐凝回眸一看,就见容楚正气势汹汹冲进来,看那样子,还真是要准备动手揍凌云子。
凌云子当即“咻”一下缩回手,一脸大惊失色地要躲到床底。
“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沐凝急忙拉住容楚。
她是觉得从来都是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今天似乎太冲动了。
“阿凝,你怎么能让那老银棍摸你的手?”容楚额头青筋直跳,他俊脸亦是泛着铁青色,眼神凌厉地拿起沐凝的手,抄起一旁桌上的水杯,就将那水往她手上倒。
一边倒水,容楚还一边使劲地搓沐凝手上被凌云子碰过的地方。
“噗噗噗!”土豪大人也凑过来,给沐凝的手吹气。
“唉,疼!”沐凝忍不住想要缩回手。
凌云子也在一旁控诉,“我说恭王,那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记着呢!都说了当时老朽也不是故意要……”
“闭嘴!”容楚不待凌云子说完,就是一个冷斥,同时还射过去一道警告的眼神。
凌云子连忙一缩脖子。
但沐凝此时也听出来了,凌云子的意思,他与容楚分明早就认识!
“什么事,快说来听听!”沐凝瞪圆了眼睛,一时好奇心爆棚。
凌云子顿时嘿嘿奸笑了起来,他还一边偷眼看容楚。
“你敢说一个字,本王杀了你!”容楚威胁凌云子。
沐凝立刻一脚踩在容楚脚背上,斜眼看他,“你敢!”
“反正老朽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死就死吧,但是死之前,老朽还是要告诉阿凝你真相!”凌云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他这种老人精自然看出容楚对沐凝那叫一个极宠。
所以凌云子非常清楚,只要有沐凝在,他这条小命绝对是丢不了的。
“说呀!快说呀!”沐凝都快好奇死了。
她看出来容楚对这件事好像极为忌讳,能让他他忌讳的事,肯定非常有趣。
“其实也没什么,”凌云子摸着白胡子,故意卖起了关子。
他见沐凝等不及了,方才说道,“也就是十多年前,恭王受伤流落到圣域,偶然被老朽遇到,老朽就给他疗了毒。”
沐凝闻言不由皱眉,犹疑地望向容楚,“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容楚俊脸铁青,剑眉紧蹙,他扭头拒绝回答。
“嘿嘿,恭王殿下,大家都是男人,就算当时老朽扒了你衣服,你也不用记恨这么多年吧?再说了,老朽不是没碰到你吗,若不是老朽从后指点,你也找不到阿凝住的洞府呀!”
凌云子摊手,满眼都是诡黠的笑意。
“就这样?”沐凝眨眨眼。
“就这样!”凌云子瞧着容楚铁青的脸色,他心情不由大好。
然而凌云子还没高兴上一会,突然就是“哎哟”一声惨叫。
“阿凝,你为何拔我胡子?”只见凌云子一把抓住了他那把白胡子,嘴巴张得能吞下鸭蛋,脸色胀红,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噗!”沐凝则是摊开手,看着手心里那一小撮白胡须,她嘴角勾起阴险的笑。
然后冷冷地吹了口气,将那白胡子又吹到凌云子脸上。
“你竟然敢先我一步扒我男人的衣服,大长老,你说我为何要拔你胡子?”沐凝狞笑着,小手又朝凌云子下巴伸去。
“哎哟,好了好了,阿凝你就饶了老朽吧!”凌云子刚刚还得意忘形的老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他心惊胆战地抓着自己那把宝贝胡子,哭丧着脸,控诉道,“你们两个果然是天定良缘,阿凝,你这护夫也护得太明显了吧!”
“我不护夫,难道护你啊!”沐凝冲凌云子皱鼻子。
容楚在看到沐凝如此维护他之后,原本紧绷的俊脸也缓缓松弛了下来。
他握住了沐凝的手,沐凝回眸给他温柔的笑。
其实沐凝也能明白为什么容楚会如此讨厌凌云子了。
这货可是既傲娇,又有严重洁癖的。
十六岁那会,他应当已经中了麟血毒,想必正处于暴躁状态,平白被个老头子扒光衣服,骄傲如他,一定是视为一生极大的耻辱。
沐凝如今已经非常了解容楚,她自然不会如凌云子所愿,去嘲笑他,她只会心疼他。
“好吧,你们夫妻情深,老朽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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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子见戏耍不到容楚,他有些垂头丧气,翻着白眼对沐凝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苍炎神珠的秘密吗?”
沐凝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她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拉住凌云子,“大长老,你快告诉我,苍炎神珠到底能不能取出来?”
“嗯,阿凝,老朽这么跟你说吧,你之前之所以对感情徘徊不定,确实是苍炎神珠影响的。”凌云子少有地正色道。
“因为我凤神族的传统就是月女要绝情断爱,不能有任何情爱的念头,那样被认为对凤神不敬!”
沐凝听了不由凝眸,容楚的眼神则是有些复杂。
凌云子看了看二人神情,继续说道,“一旦月女动情,本就附着在心脏上的苍炎神珠势必会扰乱心绪,让你无所适从,除非……”
说到这,凌云子眯着眼睛,摸了摸白胡子,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
“除非什么?”容楚与沐凝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除非有外力干扰,让月女大彻大悟,苍炎神珠才会从心脏上脱落。”凌云子沉声说道。
凌云子话音刚落,沐凝猛地扭头看向容楚。
这一瞬,她眼睛亮的惊人。
容楚亦是紧紧握住了沐凝的手。
两人的眼神一时紧紧胶着在一起,空气中,都似乎荡起了电流。
“大长老,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感觉到爱了,是不是就代表苍炎神珠脱落了?”沐凝的声音难掩激动。
“可以这么说!”凌云子点点头,“否则你会有万箭穿心的感觉,只要一想到情爱方面的事,就会疼痛难忍,严重的,有可能还会变了个心性!”
“难怪!我发作过几次,一直以为是身体里另一个灵魂苏醒了。”沐凝忽然重重呼出一口气。
顿了顿,她又嗔怪地看向容楚,“听见了吧,真的不是我故意矫情,确实是身不由己呢!”
容楚挑了挑剑眉,没有回应沐凝的话,而是转眸望向凌云子,“那这苍炎神珠究竟能不能取出来?”
凌云子皱紧了花白的眉毛,那对精明的老眼在容楚与沐凝脸上骨碌碌一转,随即停留在沐凝面上。
他捋了捋胡须,又是一副莫测高深的神棍表情。
“吱吱吱!”土豪大人在一旁听得着急,小狐狸一个飞跃蹿到凌云子肩膀上,使劲揪他胡子。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恭王殿下快让你这爱宠住手,不,住爪!哎哟哟!”凌云子连忙叫道。
“苍炎神珠脱落了,就取不出来了,但在身体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我们走!”容楚闻声,牵了沐凝小手,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沐凝心里所有的疑惑也都已经得到了解答,她也就没反对,跟在容楚身后出去了。
“你们倒是将这位土大人带走啊!”凌云子眉毛胡子被土豪大人揪得都痛死了,他见容楚与沐凝竟然就这么走了,不禁惨嚎出声。
可是凌云子不说还好,这一叫,土豪大人觉得自己响当当的大名竟然被缩成了土大人这么猥琐的称呼,当即暴跳如雷,下爪绝不手软。
“吱吱吱吱吱……”
“啊啊啊啊啊……”
容楚与沐凝走出老远,还能听见竹舍里传来的惨呼。
只是容楚心里却总有些不踏实,他越想越觉得当他问及能不能取出苍炎神珠时,凌云子看向他与沐凝的眼神中分明闪过一丝悲悯。
他知道凌云子身为凤神族的大长老,十分擅长占卜。
十多年前,他身负重伤流落在凤神族被凌云子救起的时候,那老头就说他命里极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日再见,就在方才他们两人对弈的时候,老头又给他卜了一卦,竟是一下指出他遇到了困境。
需要破而后立!
而且,老头还说,他与沐凝确实是天定的良缘,沐凝又是凤神族数百年来元气最盛的月女,她出生时,就是天有异象。
得月女者,得天下!
容楚想到这,不由暗自凝眉,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也落在了沐凝脸上。
睿智如他,哪会猜不出凌云子的话中之意,老头是要他当机立断,利用机会,自己黄袍加身!
虽然这也是容楚原本早有的打算,然而今天从凌云子那个老神棍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倒不是觉得凌云子不怀好意,老头人品他不知道,但老头对阿凝肯定是全心爱护的。
可是,也就是这一点让容楚不安。
他觉得,凌云子似乎是在暗示他,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这件事还是有关沐凝的!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沐凝解了心中疑惑,正高兴着,突然发现容楚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她不由眨眨眼。
“笨鸟,如今战事将起,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暗黑的天幕下,容楚看着沐凝夜色中更显得明亮如星辰的眼睛,沉声说道。
沐凝眼中神采暗了暗,但她随即便点头,“我明白!你有你的事要做!”
容楚揽沐凝入怀,他轻抚她纤瘦的背脊,在她耳边轻叹,“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不在身边!”
“我也舍不得你!”沐凝环住容楚劲瘦的腰,她声音里都带了丝哭腔,“我跟你一起好不好?”
“你如今有孕在身,不适宜长途颠簸,我这一次回帝都,皇兄一定会要我率兵出征,再说玉妃没死,皇兄心性阴毒,还有皇后曹太后那些人,你一个人留在帝都我不放心。”
容楚捧起沐凝下巴,他望着她水汽氤氲的大眼睛,心疼道。
沐凝眼中水雾更甚,“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我知道!”
容楚亲了亲沐凝的眼睛,凤眸里漾满了浓到化不开的情愫,他柔声道,“我保证,只要战事一结束,我立刻就来看你,好不好?”
沐凝也知道容楚确实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是雄鹰,本就该展翅翱翔在天际的,她不该拖累他。
可是沐凝却也知晓,这一回,容楚面对的将是他义父秦傲天所率领的北金军队。
老皇帝会这么做,一定是早已知道容楚的身份,他就是要让容楚为难。
“你先在凤神族这里养胎,这几天我会陪着你。我已经传信回神农谷,师尊他们很快就会赶来,有他们在,我也比较放心。”容楚撩起沐凝一缕额发,他眸光深深看着她。
旋即缓缓低头,吻上她的唇……
此时月亮已挂上梢头,倒映在圣湖中,粼粼的波光中,远处青山悠悠,那一座象征着圣洁的白色圣殿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
圣殿前的火光还没有熄灭,那是焚烧凤神像与影壁留下的火堆。
凤神族人虽然已经知晓凤神早已离开,他们烧毁的是二长老与三长老奉养的邪灵。
但是,还是有不少的老人看着火堆中已被烧成灰烬的凤神像流眼泪。
他们大多是受过凤神恩惠的,难免一时不舍。
深夜,大长老仍然没有入睡,他站在窗前,抬头仰望星空,手中的笔不停在纸上写写画画。
那张纸上早已布满了复杂的符号与文字。
此时,凌云子面上的神色也不复晚间与沐凝嬉笑时的轻松,而是染了凝重与肃穆。
良久,他方才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一直不知道,原来两个人的命运竟然能够如此纠缠在一起。
从容楚与沐凝再次相遇的那一天起,她的天女之命就已融入他的生命轨迹。
他救她、护她、爱她、宠她。
她也将用一生的爱回报他!
可是阿凝啊,你这个傻丫头,你怎么能……
凌云子目光一时有些放空,他望着不远处的精舍方向,久久凝视,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
其实今晚他并没有对容楚与沐凝说实话,苍炎神珠如果从月女心脏上脱落后,是可以取出来的。
在南疆,但凡身份高贵的,大多知道苍炎神珠事关凤神族的秘境,只是外人所认为的秘境中有宝藏一事却是谣言。
凤神族秘境中所有的,不过是凤神当年留下的物品。
但是在凌云子看来,这些物品倒是比宝藏还要珍贵。
这些物品都是十五年才清点整理一次,因为他们只能等月女产女时,取出苍炎神珠去打开秘境。
凌云子之所以不帮沐凝取出苍炎神珠,那是因为,他知道,或许,只有苍炎神珠才能护阿凝周全了。
容楚在凤神族圣域内又待了五天。
这五天来,他与沐凝几乎形影不离,沐凝的所有饮食起居他都事无巨细地亲手安排。
对于沐凝来说,这每一天与容楚相处的时光都让她珍惜。
因为她明白,这一别,或许就是数月不得相见。
他有必须要做的事,而且这一次率兵出征又与从前不一样,他将面对的是将他养大的义父。
沐凝知道容楚对秦傲天的感情非常复杂,她真的好怕他在关键时候,会狠不下心来。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但是沐凝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
这几天,她白天就与容楚一起在圣湖边散步,去她从前居住的洞府,到了夜间,两人相拥而眠。
只是才过两天,沐凝的孕吐突然加重,已经到了闻不得任何食物香味的地步,吃什么都没胃口,时不时地就要干呕一下。
容楚与大长老联合会诊,给她的安胎药里又加了调理胃口的药,沐凝这才好受一些。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容楚离开的那一天越来越近,沐凝的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
神农谷的奇葩们是在第五天晌午时分赶到的。
其实神农谷离南疆并不远,照理说,以东方焱三人的脚力,最多三天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