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病房,母女俩扯了会儿,护士进来请他们去用晚餐。晚餐很丰盛,比以往多了两个菜,这自然是因为蒋萍的缘故。蒋萍的话题似乎特别多,不停地往颜玉碗里挟菜,说你今儿抽了这么多血,得多吃点补补,晚上好好睡个觉。对母亲的过分热情,颜玉显得很被动,她的思想总在左旋输入自己的体外分离造血干细胞够不够,能不能成功。
饭后稍做歇息,蒋萍提出去外面走走。这会颜玉只想好好地坐一坐,静一静,但她不便拂了母亲的意,随了母亲往医院的花园而来。这会正是黄昏,散步的人特多,大都是病人和其家属,给人一种生命特重之感。夜色越来越暗,路旁的花草奇石隐隐约约,显得别具意味。母女俩走了会儿,在一条空着的长椅坐下。有顷,一位穿着病号服的年青人走过来,颜玉猜他走累了想歇息会儿,便挪了挪屁股,让出一截位置,年青人客气道了声谢谢,说你们可是母女俩啊?颜玉笑说:“你倒是很会看的。”年轻人笑笑说:“你们太像了,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是有时会让人把握不住是母女俩呢还是姐妹俩,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可别生气。”
蒋萍想这年青人倒是有趣,笑问:“你是怎么把握住的呢?”
“感觉啊!你们之间有种母女才有的至亲至情。”年轻人说。
颜玉说:“你的感觉虽然没错,但让人有点玄。为什么有的人就没法感觉到呢?”
年轻人说:“这是自身的问题,也是一个人对生命和亲情的感受。当一个人经历了这些就会感觉得到。”
蒋萍脱口而出:“你是经历了的了?”
年轻人说他曾是个一度“被判处死刑”的癌症患者,因为亲人绵绵不绝的爱,他得以活到现在。这一次手术很成功,再过半个月他便可以出院了。年轻人没有细说亲人对他的关爱,但他说了个故事。台湾证严法师创办的慈济医院,有天送来一位因车祸昏迷不醒的男子。他读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常在父亲的耳边不断地呼唤:“爸爸,你要赶快醒过来啊!爸爸加油,我们需要你啊!”受限于病房探病的时间,志工们便教她用录音机录下呼唤爸爸的声音,于是她录下这段话:“爸爸,自从您住院以后,我们再也看不到妈妈的笑容了。记得以前您每天早上会买早点给我们吃,您住院后别人买的豆浆都没有您买的那么好吃。爸爸您最疼我们,您要勇敢啊!您要赶快醒过来呀!家里如果失去了您,就失去了一切……”男子终于被女儿叫醒了。年轻人说故事像是讲他的经历一样,语声平缓而深情。“以往我对这类唤起生命奇迹的爱的故事一直很不以为然,现在我真的相信了。爱会让生命延伸,我就是啊!”年轻人脸上的表情很深很深,整个人像是跌入这种深情里。
对年轻人说的故事,颜玉从媒体获悉的不少,最深刻的要数早段时间电视报道的,有一位年轻的意大利人,因为车祸昏迷不醒,变成植物人。但他的女朋友还是把男友当成健康的人一样依然爱他。她每天都去看他,帮他擦洗护理,并且天天在他耳边唱歌、说故事给他听,告诉他社会上发生的种种新闻。有一天,这位植物人忽然会笑了。女朋友看到他有了反应,赶紧大声叫他,摇动他的身体,他终于被叫醒了。他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只是声音沙哑而说不出话来。当地的医生,一直探讨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因为一位昏迷四年,毫无反应的植物人,竟然被“爱”叫醒了。后来这位年轻人开始复健、学说话,恢复得很好。颜玉想着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就想到左旋来,自己对他的“爱”,会不会让他的生命一如眼前男孩一样得以延伸?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年轻人的母亲和姐姐找来了。年轻人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他要回去休息了,让蒋萍母女俩也回去休息。走出几步年轻人又转过身来说:“希望明天这个时候还能在这里碰到你们,那时候再好好地聊,我想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招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