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勇就这样带着他的笑，被钩了上去。
嘎吱嘎吱!
是咀嚼的声音。
滴!滴!
是血液、内脏混杂后掉落的声音。
一丝鲜血自苏晓的头顶滑落，滑过他的脸颊，滑到他的手上。
看着手掌心的血珠，苏晓将拳头微微握起。
上一秒还憧憬着未来，下一秒就离开人世。
嘴角的笑，在此刻看来，是如此的滑稽、讽刺。
在你最充满希望的时候，给你斩断一切念想——
一切发生的是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所以说，人啊，真的很脆弱。
苏晓抬起头，看着那正在咀嚼少年的蝎子样八眼怪物。
魔蝎，速度极快，尾钩有剧毒，唯一弱点是位于头部中央一条缝隙。
一滴鲜血刚好从它口中滴落，刚好落入苏晓的左眼。
霎时，苏晓左眼中的世界腥红一片。
“咝!咝!”
魔物将少年还残余着的半个身体如同垃圾一样甩到了一旁，紧跟着就要钻进树洞里。
苏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一个翻身进了地道。
将长剑背在身后，苏晓运足内力至双腿，飞速朝地道的另一处出口跑去。
背后传来树洞被魔蝎破坏掉的声音。
苏晓头也不回，面无表情地，尽最快的速度超前跑去。
脑海里，少年离世前的最后笑容仍然在回荡。
“我姓韩。”
“勇字，是罗铮将军替我取的。”
“他希望像个勇士那样勇往无前呢。”
“……再给我次机会，我想我应该会表现的更好吧。”
“毕竟西府来的姐姐都这么勇敢呢，嘿嘿。”
（像个勇士一样，勇往直前么……）
苏晓将牙紧紧咬住，眼眶微微湿润。
韩勇，你放心。
——你的意志，我继承了!
听到背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魔蝎已经进入地道，正朝着苏晓追来。
（……来吧，来追我吧。）
“追到了，就是你的死期。”苏晓呢喃着，目光越发坚定。
那滴本属于韩勇的血液顺着苏晓的左眼滑落，配上苏晓略显残破的黑色道袍，柔美的面容。
此刻的苏晓恍若来自地狱的天使。
堕落、美艳而决绝。
很快，地道的另一出口出现在苏晓的眼前。
丝丝月光透过空树的树洞照射到出口处，将那出口映射得银光一片。
10米
5米
1米
跳!
苏晓跃起，一脚踹向树干，以一个完美的后空翻翻出树洞。
无我状态——
开!
锵!
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半空中，无我状态下，双目一片空灵的苏晓拔出背后的银剑，在540度后空翻完美落地的瞬间，双手便反握剑柄，狠狠朝树洞里插去。
——就是现在!
几乎是同时，魔蝎的头最先窜出树洞，然而就好像是它自己将脑袋撞上剑一般。
只听到噗嗤一声，苏晓的银剑从剑尖到剑柄，全身都没入了魔蝎的脑部之中。
“死!!!”
苏晓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将插入魔蝎脑袋里的剑画圈般搅动着。
噗嗤!噗嗤!
绞肉般的声音。
“咝!!”
一时尚未死透的魔蝎还想要把头伸出树洞咬苏晓，但最终，事实证明，连脑浆都被苏晓捣碎的魔蝎的垂死挣扎只是加速了它死亡的速度。
很快，魔蝎的脑袋便不再动弹。
轰!
那仍卡在树洞里的身体便瘫软了下去，发出了一声巨响，可想而知眼前魔蝎的体型有多大。
铿锵!
苏晓拔剑，甩血，收剑归鞘，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苏晓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伤口可怖的魔蝎。
无我状态，心灵空明，无恐无惧，人剑合一。
一阵微风吹过，就在苏晓要离开的时候——
呜哇。
魔蝎下巴无意识地松开，随即在一阵黏稠、恶心的液体中，一具被咬得支离破碎，只剩下胸口往上部位和半个头的男性尸体滑了出来。
半个头的嘴角隐约还挂着那抹不去的微笑。
“……”
苏晓沉默了一会，蹲下身。
丝毫不顾及那肮脏的混杂着血水的液体，苏晓将少年仅余的半截尸体托起。
……
当月光正式接替那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夜，正式降临了。
森冷的月光照耀下，御魔城外的平原上，多了一座简单的孤坟，多了一个坐在坟旁的美丽女人。
“……也算尘归尘，土归土吧。”苏晓手里握着那封从少年处抢来还没还回去的信，对着连墓碑也没有的小坟包，他轻轻地呢喃道。（无我buff已结束）
“虽然和你认识的时间不久，但至少帮你把这封没送出的信送达吧……”
也算是，力所能及地替你了结一桩遗憾。
微冷的夜风吹过，吹起苏晓染血的秀发，微微飘扬。
暗淡的月光照射在美丽女子身上，柔美的脸庞上，血液虽被清洗，但仍有一丝血痕残留在下巴边缘。
苏晓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好久。
直到——
哐当!
砰!
空树被破开，堵住树洞的魔蝎尸体被轰碎，树屑、魔蝎碎片四射开来。
“苏……”
丑阿四的身影从地道里出来，看到不远处苏晓，她本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那座无碑的小土坟后，瞳孔微微一缩，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
片刻后，丑阿四来到了苏晓的身边。
“我来迟了……抱歉。”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苏晓微微摇头，抬起头，看着银色的月亮道：“……阿四你，相信命吗?”
“命?”
“是啊，命。无论是你早点来，还是我能及时反应过来，又或者韩勇拒绝带我们进地道……韩勇他，也许就不会死了吧。”
“但，现实没有如果。你没能及时过来，我也没反应，韩勇也没有拒绝带我们进地道，甚至他临死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会死，笑的很灿烂，对未来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感觉：冥冥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捉弄着世间每一个人。”
“对抗邪魔，为亡者复仇，为生者守护——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命，是韩勇的命。”
也是这南府，这世界苍生都要面对的命运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丑阿四看着面无表情的苏晓缓缓道。
捕捉到丑阿四眼底几乎是一闪而过的心疼，苏晓微微点头道：“嗯。”
坐在小山坡上的两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
“差点忘了，阿四，这个还给你。”苏晓将六棱显魔石拿出，就要递给丑阿四。
“……不了，给你了。现在的你，比我，更需要它。”丑阿四摇摇头，将显魔石推了回去。
“这样啊……”
“其实，阿四你真的很善良。”苏晓转头冲丑阿四微微一笑：“只是不善于表达呢。”
“……哦。”
丑阿四看似冷淡地回道，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苏晓的目光。
“对了，阿四你在城里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吗?”
“……找到了。”丑阿四仿佛呢喃般又说了一声：“找到了……”
“嗯?能和我说说是什么吗?”
“……同袍。”
丑阿四的眼里，痛苦一闪而过。
“洛川郡退下来的同袍。”
“……对不起。”
“没事。”丑阿四用轻到不可耳闻的声音呢喃道：“是我不该抱有幻想的……”
毕竟，牺牲，早已习惯了……不是么?
丑阿四学着苏晓的样子，抬头望着清冷的月，在心中默默地反问道。
此后，两人便不再言语。
深夜逐渐降临——
咚。
看着倒在她肩上，不知何时已累得睡着了的苏晓，丑阿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几乎发觉不了的弧度，随即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了起来，渐渐也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月落日升，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好照射在御魔城平原上相靠而眠的二人身上时。
太阳仿佛也不忍打扰这美好的画面，在这一刻停止。
直到——
咻!
是气流被破开的破空声。
天际边，远远飘来了一艘巨大的楼船。
在楼船的附近，漂浮着不下近千号人。
他们或御剑，或御扇，还有的则骑着长着翅膀，看起来威武不凡的异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