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下午,一点半钟左右,两辆警车在雨中驶进中华路北街,停在来香茶馆的大门前,欧阳队长一行十人撑着伞从警车里面鱼贯而出。左向东招呼严建华和柳文彬走进了莫记茶壶点,莫记茶壶点已经开门纳客。卓所长用手朝大街西头指了指,陈杰、韩玲玲和成相波跟在卓所长的后面朝街西走去。欧阳平带着赵小鹏和周颖径直朝莫家大院走去。欧阳想起冯局长的话,让周颖辨别一下郑老师的声音,所以将成相波和周颖调换了一下。
兵按三路走,话分三头说,我们先来说说欧阳平他们这一路的情况。
莫家大院门口的帆布篷已经不见了,院门半开,雨中的莫家大院笼罩着一层萧杀之气。
欧阳推开另一扇门,和赵小鹏、周颖走了进去,一进院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西面是一个小披子,估计是后来盖的;东面靠北院墙两三步的地方,有一口水井,这口水井距离莫掌柜的厢房大概有七八步的样子,和莫掌柜房间的两扇窗户南北对应,说的准确一点和水井相对应的是四扇窗户,因为楼上也有两扇窗户。欧阳队长十九号上午来的时候,因为人太多,所以没有在意,现在院子和过道里面就像刚被土匪洗劫过一样空无一人——一览无余。这时候,欧阳才注意到:莫掌柜所居住的北厢房的门前是通向第二进、第三进和后院的过道,这一面只有门,没有窗户,这大概也是为了保护隐私的需要,过道两边住的都是人家,靠得又这么近,开窗户显然不妥;这样一来只有在北边和南边靠近院子的地方开窗户了,北边的窗户外面是一个不到两米宽的走廊,外面有六根廊柱。欧阳想起了南门镇的吴家大院,吴校长住的房子也是楼上下,唯一不同的是,吴校长家是楼上有廊楼下无廊,而莫掌柜的房子上下都有廊。
赵小鹏用手碰了一下欧阳平,欧阳平顺着赵小鹏的目光朝郑老师家楼上的窗户看去,在郑老师家楼上的窗户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朝下看。欧阳估计是楼上的人听到了院门的响声。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郑老师的爱人向秀娟。欧阳暗自庆幸,有向秀娟在家,和郑老师的谈话就可以顺利进行了,毕竟郑老师和常人有所区别,有家属在跟前,欧阳的心里面就有底了。
欧阳他们的到来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下雨,其他人家估计都猫在屋子里面呢。
“咚——咚——咚。”赵小鹏扣响了郑老师家的房门,声音很轻。
屋子里面没有反应。
赵小鹏第二次敲门。
这一次有动静了:“听见了——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接着是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欧阳还注意到,楼板上应该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门开了:“你们这是?”
开门的正是向秀娟,赵小鹏十九号已经和他打了一次交道。向秀娟打量着站在门前的这三个人。
“大嫂,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我们想……”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同志我见过,快请进。”向秀娟指的就是周颖。
“你们是不是找我有事?”
“不错,我们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不过,我们还想找郑老师谈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这位是我们队长欧阳同志。”
“方便——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呢!你们请坐,在秋,你下来。”
“什么事情啊?”
“公安局的人想和你谈谈,你快下来。”
回答向秀娟的是下楼梯的声音。
很快,欧阳就看到,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欧阳队长不止一次地听到过“郑老师”这三个字,但见面,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欧阳才明白,向秀娟为什么会在郑老师得了应激性精神障碍之后还要死心塌地地嫁给他,这是一张让所有女人过目难忘的脸,因为这是一张像刀刻一样的明朗而生动的脸;更是一张让所有善良女人怜惜的、易生爱意的脸,因为这又是一张经历苦难、写满沧桑的脸。一头蓬松又略显杂乱的头发更凸现出这张脸谱的悲情色彩,在楼梯上,欧阳看不出他的身高,等到他走到跟前,三个人同时意识到,自己是属于那种N级残废的男人,郑在秋的身高竟然有一米八以上。
等到双方坐定之后,向秀娟已经为欧阳他们泡好了茶。
“郑老师,您抽烟吗?”欧阳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包大前门。
“来,你们抽我的。”郑老师已经在欧阳之先从大桌子上的茶盘里面拿起一包飞马牌香烟,拿香烟的速度比欧阳快,但将香烟从烟盒里面往外扣的速度却落在了欧阳的后面,等他把香烟从烟盒里面扣出来的时候,欧阳队长的香烟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而且,打火机的火也适时地跟上了。
“公安同志,有什么要问的你们就问吧!”向秀娟道。
“郑老师,您现在身体很好,有没有想过再回到学校呢?”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是想,谁还会要我呢?”
“现在,很多学校都缺老师,您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我还能再走上讲台吗?”
“是啊!原来的学校还会要他吗?”向秀娟的眼睛里面放射出异样的光来。
“怎么不行,您的身体不是恢复得很好吗。再说,您的年龄也不算太大,文革结束以后,很多历史遗留问题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我听说,您本来就要转成公办教师了,因为文革被耽误了,您的事情也应该有一个说法,你们难道没有找有关部门反映情况吗?”
“没有,也没有想过。”郑老师的眼睛里面也闪着一些光。
“您不能整天呆在家里,还有,您的工资问题,如果您的转正问题能解决,那么,您的工资问题也应该随之得到解决。”
“我们都是平头百姓,谁会搭理我们呢?”
“这样吧!您写一个材料,一式两份,您自己递一份给上级主管部门,再给我们一份,我们帮您想想办法,您看怎么样?”
向秀娟喜极而泣;郑老师眼眶里泪光闪烁。
“欧同志,需要问什么,你们就问吧!”向秀娟把话题转到主题上来了。
“郑老师,您爱人在十点钟到十一点半之间听到隔壁莫掌柜家的门响了三下,你听见了吗?”
“我没有听见,欧阳同志,我当时已经睡着了。”
“那么,十九号的夜里面,您看到莫掌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没有,当时我离得比较远,车奶奶和我爱人在里屋收拾,后来我就出来了。”
“是哪几个人把莫掌柜的尸体抬到外屋的呢?”
“这——你们让我想一想,好像有这几个人:有隔壁的于大爷,住在第三进的周大爷,另一个是魏副镇长,还有莫本善。”
“就这四个人吗?”
“在秋,你怎么把你自己给忘了呢?”想秀娟提醒道。
“哦!还有我。”
“您当时抬的是什么地方呢?”
“什么地方?这——我想不起来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大嫂,你还记得吗?”
“我当时忙这忙那,没有在意。”
“郑老师,您安顿好莫掌柜之后,有没有离开过这个院子呢?”这个问题,欧阳本来是不想问的,但看郑老师在精神上、情绪上都很平稳和正常,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提出来了,既然有机会接触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如果能确认报案人的身份,如果能从报案人的口中了解到9。19凶杀案的线索,同志们将要少走多少弯路啊!
郑老师略做犹豫道:“离开过,是去上厕所的。”
“什么时间?”
“什么时间?大概是两点多钟,不到三点钟。”
“什么时间回来的呢?”
“两三分钟就回来了。”
这个时间和报案时间不吻合,欧阳已经计算过,从莫家大院到吴营关只需要三四分钟的路程。郑老师会不会故意把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左右,如果是这样,可见他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他应该能从欧阳的问题里面读出话里面的前台词,一定是有人向刑侦队提供了他离开莫家大院的情况。所以,他要把时间说得尽量靠谱一点。
“郑老师,您是不是曾经看到莫本善在深夜里面到莫掌柜的屋子里面翻东西?”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情。”
“依您看,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不知道。莫家的事情外人很难看懂。这个问题,你们可以问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
“就是周大爷,他过去在莫掌柜的典当行干过,他应该知道一些情况。”
欧阳他们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叮嘱郑老师抓紧时间写材料,郑老师夫妇俩把欧阳他们送到门外,并且朝第三进指了指,周柄权就住在那里。
欧阳他们在周柄权的屋子里面坐了不到一刻钟,只得到了一个信息,不过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莫掌柜在经营典当行的时候——具体的时间是在莫老爷子把典当行生意交给他打理的时候——就在解放前一年,他好像收到了几样宝贝,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存在当铺里面的东西,是‘活当’,当主当时急等钱用,可是,到了当期的那一天,一直到晚上关门打烊的时候——莫掌柜还特别吩咐把打烊的时间推迟了半个时辰,结果怎么着?当主就是没有上门,按照规矩,这些当品就归当铺了。”
“当主一直都没有上门吗?”
“再也没有上门。”
“这笔生意,莫老爷子知道吗?”
“伙计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呢?这也是规矩,不该说的的事情,那就的烂在自己的肚子里面。再说,莫掌柜对我们不薄,莫老爷子在的时候,工钱给的少,平时还没有好脸色。”
“那么,都是一些什么宝贝呢?”
“我们做下人的,只知道有这么回事情,具体是什么东西,掌柜如果不让咱们知道,我们是从不打听的。”
“这些东西,莫掌柜不放在当铺里面吗?”
“一般的物件都放在铺子里面,稀罕的东西,掌柜会放在家里。或者贴身携带,莫老爷子遇到精贵的东西,小的藏在身上,大一点的收在家里。”
离开周家的时候,时间是十四点五十五分。
雨还在下着,路过莫家的时候,莫夫人的房门虚掩,莫掌柜的房门是铁将军把门,这也是欧阳特别交代的。
院门是关上的,周颖打开院门,正准备把脚迈出去,被欧阳一把拽住了。
“队长,怎么啦?”
“你们看——”欧阳队长指着地上道。
赵小鹏和周颖同时看到,石头门槛里面有一团东西,大概有小朋友玩的玻璃球差不多大。
欧阳拾起来,朝院子里面看了看,看不到一个人;再看看手上的东西,是一个小纸团,慢慢地打开来,弄平了,上面写着一行字:“你们在死者的耳朵里面看看(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