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日上午八点钟,案情分析会在刑侦队的大会议室准时开始。
风已停——十九日夜偃旗息鼓,但雨又至——二十日——天要亮未亮的时候,既然是开门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下来的。
出席会议的有冯局长、郭老和刑侦队的九位同志,会议由陈杰主持。会议没有开场白,只有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是欧阳平和陈杰商量好的。第一个问题,报案人会是谁?第二,谁可能是杀害莫掌柜的 凶手?作案动机是什么?第三,死者留下的“十”字符号究竟隐含了什么信息?
几个老烟枪在会议开始之前,就和香烟摽上劲了,半个钟头不到,两个烟灰缸里面已经塞满了烟头,桌子上的几个香烟盒已经瘪了。会议室里面烟雾弥漫,韩玲玲和周颖不但没有提抗议,反而忙着给大家泡茶倒水。
陈杰的话音刚落,左向东就率先发言:“我先说,说的不好,大家纠正,有遗漏的地方,大家补充。我先说第三个问题,这个”十”字是死者在临死的时候写下来的,从一竖下半部的运动轨迹看,应该是死者在临断气的时候写下来的,他想把这个符号写完整,但上帝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大家想一想,死者在遭遇毒手、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最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是谁杀害了他。”柳文彬道。
“对!那么,在那样一种紧急的关头,时间不容许他从容下笔,而他又想留下点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死者会写些什么呢?”
赵小鹏已经明白了左向东的意思:“应该是凶手的姓和名。”
“不错,他最先会想到的是凶手姓和名中最有代表性的、最具有特征性的字符。”严建华道,这是他第一次在我们的故事里面开口说话。
“老严说得对,我们应该在死者的周围寻找姓和名字中第一划为“横”,第二划为“竖”的人,最起码,我们可以划定一个范围,当然,这里面一定有难度,但我们必须这样做,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个‘十’字符号肯定隐藏在凶手的姓名之中。”左向东语气异常坚定。
“凶手会不会是两个人呢?把一根棺材钉植入死者的耳朵里面,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个人恐怕做不到这一点。”韩玲玲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其实,欧阳队长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照理推断,莫夫人应该听到一点动静,莫掌柜在这种情形之下,怎么会没有一点反应的呢?该听到声音,却说没有听到声音,我看这里面有问题,连向秀娟都听到了三次门响的声音,她的房间和莫掌柜只有一墙之隔——而且是木板墙。”柳文彬说的有理有据。
“我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赵小鹏附和道。
“即使是有两个凶手,死者也只能写出其中一个人的符号。凶手完全有可能不止一个,只要我们能破解其中的密码,我们就能找到凶手,找到一个就找到了其他。”左向东道。
欧阳平和陈杰交换了一下意见,陈杰吩咐周颖用粉笔把和死者有关的一干人等的姓名全部写在黑板上。
周颖写,韩玲玲报名字。
莫本善,莫晓松,魏能,刘甫,于得海,周柄权,马迎美,向秀娟。
还有几个只知道姓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们分别是:莫夫人,莫二小姐,莫三小姐,郑老师,毛裁缝。
还有一个只知道名不知道姓的人,他就是留根。
另有两个既不知道姓也不知道名的人,他就是莫掌柜店铺里面的另一个伙计和马迎美的丈夫。
面对黑板上的这些名字,陈杰做了自我检讨:“我们昨天下午就应该将所有人的姓名落实清楚,这是我的疏忽。”
“时间这么短,再严谨的脑袋也不可能想得那么细致。”郭老道。
“我应该想到的。”
“我们都没有想到,陈副队长,会议结束以后,我就去找卓所长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左向东道。
陈杰和欧阳平耳语了几句之后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去给卓所长打电话,请他把所有人的户籍资料都送过来。”
“陈副队,你主持会议。我去。”韩玲玲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下面,我们议一下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欧阳队长,把你的想法跟大家说说吧!”
“好!我先说,报案人在电话里面说,大家请听一下录音——”欧阳队长一边说,一边打开录音机。
“我们巷口的莫掌柜死了——死得有些蹊跷——死得莫名其妙。”欧阳把这段录音反复播了几次。
“大家听清楚了吗?‘我们巷口’,‘我们’是随口说出来的,是一种下意识,这就说明,报案人和死者住得比较近,我分析,报案人很可能就住在莫家大院里面,如果他说‘我们院子’就会完全暴露自己的身份。大家再听一段录音——”
“你们一定要仔细勘察啊!”
“大家听出一点眉目了吗?”
“队长,报案人一定是和现场亲密接触过的人,只有到过现场,并和现场亲密接触过的人才会发现破绽。”成相波道。
“小成,你说得对。大家再听一听报案人的语言,看看有什么特点,小周,我说你写,大家一边听录音,一边看黑板。”
欧阳把录音从头至尾又放了一遍,又适时地让周颖把关键性的词语写在黑板上。
“蹊跷”,“莫名其妙”,“莫仁智”,“勘察”。
“大家发现了什么?”
“报案人的文化水平比较高。”周颖道。
“对!住在莫掌柜对面的郑老师就符合这个条件。”
“十八号的夜里,他出去过一段时间,他跟向秀娟说是解手去了。”柳文彬道。
“还有一点是大家所不知道的,我们到莫掌柜的屋里去勘察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在郑老师家的门缝里面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向秀娟在莫家帮忙,在郑家屋子里面的人还能是谁呢?所有的邻居都站在屋外,他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理由呆在屋子里面,这只能有一种解释,他在确认我们是不是到了,或者说,他是在确认他的报案是不是得到了我们的响应。”
“那他就是我们要找的报案人。”柳文彬道。
“还有一个人也很奇怪。”欧阳似有所思。
“谁?”韩玲玲已经坐在了位子上。
“就是于得海,老陈,你应该能记得,我们的警车在石婆庵稍作停留的时候,有一个老者在石婆庵的门前扫树叶,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等我们跟在卓所长的后面拐进石婆巷的时候,他正站在巷口朝卓所长和郭老的背影看,我们走进巷口的时候,他正好和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差一点撞了一个满怀。”
“队长,我想起来了,这个于得海很像是在等待或者证实什么。”
“还有,于老太说,于得海是在十点多钟到石婆庵去的,这个时间正好在莫掌柜遇害的时间段里面。”
“队长,你这句话提醒了我,于得海进出莫家大院,走的是小门,凶手出入莫家大院走的很可能也是小门,当年,于得海就是在石婆庵的小门里面发现了毛裁缝和莫夫人苟合之事的。他会不会在无意之中看到了什么?十一点多钟,他得到了莫掌柜死亡的消息,听他的老伴讲,他后来也离开了莫家大院,说是回石婆庵去了。”
“这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是报案人,这个于得海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而且,他的口齿也相当的伶俐。”左向东道。
“9。19凶杀案的最重要的线索很可能就掌握在报案人的手里,凶手很可能就在我们的眼皮子低下,但他很可能埋藏很深,这从凶手杀害莫掌柜的手段上就能看出来,还能从报案人的谨小慎微的行事态度上看出来。”欧阳队长想得比较深。
“我们现在可不可以直接和这两个人接触呢?”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周颖道。
“万一他们把头缩回去怎么办?这是其一,其二,郑老师曾经得过精神上的疾病,虽然现在已经好了,但他如果心存芥蒂,或者有所顾忌的话,那么,我们和他的谈话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我不敢说。至于于得海,从谈话记录里面来看,他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你们有没有注意道,他虽然健谈,但绝不会信口开河,莫大小姐和毛裁缝的事情,他竟然能守口如瓶到现在,这就说明,他不是一个一开口就会把心里面的东西说出来的人,在特定的情形之下,他也许会说,但必须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之下,才会有所行动,而且,这种行动一定是比较隐蔽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局长终于开口了:“欧阳,你们可以这样,先和这位郑老师接触一下,但不要提报案的事,可以问他一些基本情况,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让小周坐在旁边,听听看他说话的声音和报案人的声音有没有相同或者相近之处。我同意欧阳的想法,暂时不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你们反过来想一想,报案人之所以报案,就是希望我们能拿下这个案子,其实,他的心里面比我们还要着急,他也一定在关注着案子的进展情况,在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以他自己的方式和我们沟通。你们还是按照刚开始的思路开展工作,一方面都走访群众,寻找犯罪分子的犯罪线索,一方面多关注郑老师和于得海的一举一动,多提供一些机会给他们,当然,如果能确认报案人的身份最好,所以,你们还是要在死者周围仔细寻觅,一切的线索都存在于和案件有关的人群中,存在于生活之中。郭老,您看呢?”
“我赞同冯局长的意见。报案人确实是一个关键,但我们以往的案子,很少有报案人,我们不都拿下来了吗?现在,我们在寻找确认报案人的同时,要把重点放到案情的分析上来,比如说谁可能是杀害莫掌柜的凶手?犯罪动机是什么?”
“说到犯罪动机,我先来说几句。”陈杰吸了一口烟道,“这个问题应该从两个方面来考虑:第一,莫掌柜的身份。第二,莫掌柜在莫家的角色地位。死者生前经营着莫家的生意,过去经营典当行,后来经营紫砂茶壶,与此同时,暗地里还做一写加工金银首饰的行当,从周柄权和莫夫人的谈话中,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莫掌柜的手中可能掌握了一些非常值钱的东西。根据有以下几点:一,莫掌柜在经营典当行的时候,曾经遇到几票‘死当’发了几笔财,这个情况是周柄权提供的,他在莫家的典当行做过一段时间。二,现在,莫掌柜经营紫砂壶,我不懂这个,但我知道,紫砂壶中也有一些稀世珍宝,那些出自名家和久远年代的尤物,身价自然不菲,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有些人就开始有意识地收藏一些古董,莫掌柜过去是开典当行的,懂这个。很难想象,一个对古董文物一窍不通的人怎么开典当行,不赔个倾家荡产才怪呢。莫掌柜可能对紫砂壶懂得更多一些,所以,他选择了经营紫砂壶生意。保不准,莫掌柜会碰到一两个名品。这些东西当然招人的眼睛了。三,莫掌柜私下里还会加工一些金银首饰,这里面的暴利不言而喻,莫家二小姐不是把魏能的侄子留根弄到店铺里面做密探吗?按莫夫人的说法,是监视莫掌柜有什么的越轨行为。我看,还有更重要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四,郑老师的爱人向秀娟说过,他丈夫曾经看见莫本善在莫掌柜的屋子里面找东西,找什么呢?莫掌柜的死很可能和这个有关。”
“老陈分析得很好,这应该是我们的侦破方向。”郭老道。
“我们应该和莫本善好好谈一谈,还有那个叫留根的伙计。”左向东道。
“对,这件事情今天下午就应该进行。”
“队长,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柳文彬把右手举得高高的。
“可以。”欧阳平和陈杰嘀咕了几句之后道,“你和严建华、左向东一起去,把卓所长也带上。”欧阳平和陈杰之所以让严建华去,是因为严建华经验丰富,做事稳当。
“队长,还有马迎美和他男人。”韩玲玲提醒道。
“小韩说得对。包括毛裁缝和莫夫人,必要的时候,要跟他们谈谈。”
“队长,把马迎美和毛裁缝交给我。”陈杰道。
“陈副队,你带上我。”韩玲玲道。
“还有我。”周颖适时跟上。
“好吧!老陈,你带上小韩和小周,你们先找马迎美谈,重点放在凶手的作案动机上面。至于其他人,视具体情况而定。至于郑老师,这个任务交给我和赵小鹏,还有成相波。”
这次会议虽然没有形成什么重大的决定,但明确了下一步的侦破方向。
在欧阳队长说话的时候,卓所长从门外走进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