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延川,你不是会德语吗?”张萌就吃了些水果,手指交织撑着下巴。
“你肿么铣刀”我塞了满嘴的食物,闻言抬起头。
开什么玩笑,今天食堂的饭菜怎么这么好吃!关键还免费!
“你先咽下去吧。”张萌白了我一眼,把自己的饮料推给我。
我毫不客气地仰头一饮而尽,顿感酣畅快意,撑得打了两个饱嗝,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许久才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德语?都没机会在公司秀过。”
“你的简历上不是都写过了吗?”张萌解释道。
“哦。怎么了?”我不明就里地问道,“难道有德国佬来了?”
她用卷起的杂志往我脑袋上一拍,生气道:“你这一整天到底在干嘛,还没睡醒啊!能不能干点儿正经的!”
“我专心吃饭去了。”我抱着脑袋委屈地说道。
她没好气地说:“我看你也快成个饭桶了。”
“你发火的样子好像我妈,她也骂我饭桶。”和贱人王在一起久了,我怎么也变这么油腔滑调了。
张萌不禁“噗嗤”一笑,莞尔道:“行了吧你。刚才有个极好的在老总面前表现机会,可惜你错过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对于谄媚争宠我本就兴致缺缺,哪里会觉得惋惜,装模作样地叹气道:“哎,原来是这样啊。早知道我就冲上去了。”
就在此时,听得那边传来扎木的声音,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闭嘴!作为历史的得益者,请你尊重史实,对其他国家和民族的事情不要妄加评价。中国有句古话,叫‘成王败寇’,历史的舆论总是由胜者引导的。这个道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你看,机会不就来了?”张萌朝我眨了眨眼睛怂恿道,模样极为生动活泼。
我满怀着激动、紧张、兴奋的心情走上前去,脑子里组织了许多开场白,正要开口。
萧寒拦住我,推着我的胸口说道:“别去丢人了,这人不是你们能够应付的了的。去找个位置坐着吧。”
于是我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张萌极力想要掩饰,但是眼角眉间嫣然的笑意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
“那谁,再给我打二两饭来!”我气不过,大声喊道。
董事会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明白扎木为什么发脾气,郑总则气成一脸的猪肝色,扯了扯卡进脖肉里的衬衫,看也不看那名楞在原地的高管。
萧寒笑着拍拍扎木的手臂,劝道:“何必生气呢,我亲爱的伙计。别跟这群下人一般见识,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还有要事,我也就不和你来中国的那一套了,咱们直奔主题,去会议室把事情谈好吧。”
扎木听了面色缓和下来,又吻了吻脖子上的项链,才把它藏进衣服里。起身,领着一群人跟着萧寒去了顶楼的会议室。
这下我看清了那吊坠,一个环状的银圈里面隐约是个“十”字。若是别人看了也就罢了,瞧不出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是我却认出那其实是个倒着的“十字架”,与国际上“撒旦教”组织的教徽极为相似。
我正准备跟上去,却被张萌拉得不由一个趔趄。
“咋啦?我们不过去吗?”我连忙稳住身子,回头问道。
“没瞧见刚才扎木发那么大脾气,我估计现在董事会的人都闷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儿发泄,你现在去不是往枪口上撞么!”张萌气急败坏地教训我。
“此一时彼一时,情况发生了些许变化。”我赶忙向她解释道。
“你给我老实坐下,哪里都不许去。”张萌按住我的肩膀,把我塞进座位里。
转身又看了我一眼,用手指虚空点了点,似乎要学武林高手点住我的穴道,好让我乖乖不动,这才小跑着向队伍赶去。
我心知说什么都没用,自我安慰道:“信撒旦教的又不一定都得做坏事,摇滚乐队里还有许多歌手是教里的忠实信徒呢。”便不再深究,起身拍了拍那位高管的肩膀,问道:“兄弟,你说啥了?怎么会惹他吼你?”
那人愣愣地似自语般:“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问我中国近代历史的发展。我就说‘中国的崛起就是一部很好的反法西斯的战争史’。他又问我‘那你对此是怎么看的?’这是个多简单的问题,连小学生都知道,我想都没想就说道‘关于法西斯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场极端主义者追求权力的盛宴,我们取得胜利是自然,常言道邪不压正嘛’,接着我们又聊了一些,然后他就生气了。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究竟是哪里说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神情很是激动。旁人看着他近乎痴狂的模样都惋惜地摇头走开,原本一个在公司大有可为的青年,这次不仅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还得罪了一个重要客户。这笔生意谈成了还好说,若是谈不成难免不被上头怪罪,可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是不会再被重用了。
扎木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既然是做生意,讲究的自然是和气生财,其最高准则也是唯一的处世原则就是“一切以利益为重”,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那就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所以他的态度很快就恢复了亲善。
但无论他表面再怎么和气,对生意上的事仍旧锱铢必较寸步不让,商谈陷入了瓶颈。
“中国的朋友们,我想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而且找我们合作的公司远不止你们一家。”扎木身边的商务人员言语里夹枪带棒地说道。
郑总“呵呵”笑了两声,身子稍往前倾说道:“扎木,这个,你们集团的交易量大是大,但是这个出口价压的太低了,我们公司没什么赚头啊。而且你知道,中国的海关管理特别的严格,走正常的路子话,很多货物是出不去的。您看,这方面是不是还能再商量一下。”
“郑先生,这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了。”布里奇轻咳两声推推眼睛上厚厚的镜片。他人长的异常消瘦,脑袋方方正正,顶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还惨遭啫喱水的蹂躏贴服在头皮上,活像一只掉毛的猫头鹰。
他继续说道:“你们知道。人民币比美元的汇率又降低了,换而言之,就是人民币更贵了,现在很多美国人民买不起你们出口的商品,当地的商铺都不得不降低价格,我们的利润空间本来就小,目前只能依靠销量,勉力维持市场的占有率。”
布里奇手掌一摊,挑眉抿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他又咳了咳,问道,“不好意思,能不能给我倒杯水,我实在是有点儿渴。”
早就混进会议室的我见机拎起热水壶快步走上前,往他的杯子里倒水。
“这是什么鬼东西!”布里奇喝了一口连忙吐了出来,厌恶地砸了砸舌头。
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郑总急忙起身询问,张萌担心地唤了我一声。
“这玩意儿叫茶,是中国饮食文化里不可或缺的一环。”我脱口而出,用的是相当地道的意大利语。
布里奇惊讶地看着我,因为他刚才说的就是意大利的俚语,在国外很少有人能够听懂。扎木也不可思议地望向我,显然没有料到公司里居然还有我这样一号人物。
“你的意大利语说的很纯正,我的朋友。”扎木饶有兴致地用德语问道。
“不仅如此,还有德语先生。”我又用德语回答他。
“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吧。”扎木让人移来一把椅子,拍了拍,对我示意到。
然后,我便在众人仿佛见鬼了似的眼神里,大大方方地在他身边坐下,和扎木愉快地聊了起来。
“向我说说你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吧。”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要说的东西海了去了,不知道您想了解哪方面?”
“就饮食吧,我的天,小家伙,你可真够牙尖嘴利的。”
“我就从茶说起吧。RB的茶道您知道吗?那其实就是从我们国家传过去的……”
……
我和扎木先生天南地北,一顿瞎聊。老先生混迹江湖已久,什么地方的语言都略知一二,尤其是各地的一些市井俏皮话,时不时就冒出两句。恰好我以前也经常辗转于列国之间,出于某些原因学习过那些,懂得那些词句里的渊源和机巧。如此一来正和了他的意。我俩越聊越起劲,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然而扎木有本事不管在场的其他人,我可没这胆量,连忙找机会提醒他眼下的当务之急。
“你很不错,年轻人。”他拍拍我的肩膀道。
临走时,我有意试探他的身份,侧过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伸出右手中间的三根手指并在一起放到胸口,轻声念到:“Heil,Satan。”
扎木神色一凝,瞬间又恢复如初,笑眯眯地看着我,别有深意地说道:“后会有期,我的兄弟。”
我寻到张萌的身影,万众瞩目之下朝她走过去立其后侧。
会议照常进行。
“我想。”郑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扎木伸手拦住他的话头,说道:“我想我们已经谈的够多了。”
众人心里一沉。
张萌回头焦虑地看了我一眼,很是担忧地样子。
“有什么不满意的话,我们再谈嘛。”郑总着急道,以为生意要黄了。
“已经谈成了,我同意你们的条件,恭喜。”扎木语惊四座,起身和他们握手庆祝,期间不忘幽默道,“据说中国晚上的文化才是精髓,请务必让我见识见识。”
“必须的,必须的,哈哈。”郑总乐不可支,喜的眉飞色舞,脖子似乎又粗了一圈,只是这次他没有去松领子了。
萧寒在前面带路,一行人跟着出了会议室。
“吓死我了。”张萌嗔怪地瞟了我一眼。“以后可不许这么做了。”
“遵命,大姐头。”我咧嘴一笑没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