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巅峰对决
一
九十二
一想到自己堂堂中国人竟然败给一个日本人，六奶夫人的心中就不是滋味。她以为自己忘了，但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这种耻辱的滋味就油然而生。看样子，这世间没有多少人能像佛祖一样忘掉一切。人都是有杂念的。人活着，争的就是一口气，要不，和一个木偶没多大区别。隐隐地，六奶夫人觉得自己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看来，自己是辜负玄机大师对自己的期望了。
这天，六奶夫人起来得很早，她先是站在窗前对着天空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她开始收拾自己随身带的一些物什。不知为什么，她的动作很慢很慢。从感情上，玄机大师给了自己重生。自己这样做，用江湖上的话讲，是不是不太地道？可自己与小林大佐之间总该有个了结。她想。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六奶夫人终于收拾好，她把包裹扛到肩上，又试了试松紧。做完这一切，她想自己该和玄机大师，还有师姑告别了。
通往石室的这一小段路似乎比平时要漫长，当六奶夫人双脚一蹬飘然而至石室的时候，她的心突然有些慌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叫了一声师父。只有石室轻轻的回音。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声间音稍微大一些。但她还是没有听见玄机大师的声音。她又叫慧眼禅师。山谷中没有任何回音。倒是石室下面一棵银杏树上歇息的一只布谷鸟受了惊，扑腾了几下翅膀飞上蓝天。刹那间，六奶夫人什么都明白了。玄机大师和慧眼师姑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抑或给她一种暗示，她该继续自己未竟的心愿。六奶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她面朝石室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尔后站起身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再一次双脚一蹬。
快两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时不时有扛着膏药旗的日本兵从眼前趾高气扬地走过，行人行色匆匆，大都低着头，生怕惹恼了小鬼子小命不保。六奶夫人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但她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在镇上拐角的一个地方，有俩小鬼子抱住一个年轻的妇女，其中一个腾出一只手哗啦一下撕开妇女的花衣服，她白花花的奶奶在太阳下十分的晃眼。六奶夫人握住飞镖的右手往前一送，刚才还在极度兴奋中的小鬼子闷哼一声命丧黄泉。妇女狂叫一声，紧紧拉住自己的衣服。稍许，跌跌撞撞地扭头就跑。六奶夫人微微笑了一下，她的余光瞅见有一小队鬼子正朝这边走来，双脚一蹬就上了房顶。
自此，只要一有机会，六奶夫人隔三差五地就会送保密局一份特别的礼物。但她一直没找到小林大佐。这老鬼子，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难道说他真回了日本？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陈明的足迹踏遍了双凤山的每一个角落。连哪里有个老鼠洞，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穿破了多少双草鞋，他已经不清楚。他苍老得很快，头花白了一多半，也凸了顶。可是，他连六奶夫人的踪迹也没有找到。就是死了，也总要留下点什么。再说，潜意识中，陈明隐隐觉得，六奶夫人还活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愈强烈。她真要是死了，自己活着也没多大意思。可是，她会在哪里呢？陈明无法回答自己。
在两年的时间里，陈明的队伍亦愈来愈壮大。老赵在一次战斗中负了伤，有一多半的时间呆在延安养伤，队伍实际由陈明带着。队伍也有了正式的番号，编为187师3团1营，陈明任营长，老赵为教导员。老王头的队伍这时已发展到一个团，老王头任团长兼政委，属186师建制，和陈明不是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但时不时友好合作。考虑到陈明年过三十，岁数不小，上级委派老王头给他牵线搭桥，但每次陈明都黑着脸，不给老王头好脸色。老王头虽然难堪，但上级安排的任务是不能拒绝的。所以，每次，他都厚着脸皮。
这天，老王头的前脚刚进陈明的驻地，好事的人立即报告给他。陈明正无精打采地对着墙壁发愣，听说老王头又来了，而且这次还带了个梳辫子的大姑娘，气呼呼地摆了摆手。
“不见不见！你就说我不在！”陈明说，“你就说我下连队了。”他又补充道。
“营长，这，这恐怕不好吧。”手下人搓着手，显得有些为难。
“有什么不好的？要不，你就说我去团部了。总之，你随便找一个理由好了。”陈明狠狠地瞪了手下人一眼，没好气地。
“可是，王团长毕竟是领导……”手下人支吾着，站着未动。
“我说你这个人啰嗦不啰嗦？办个事咋个跟女人似的！这王团长也是的，和尚不急太监急，操的哪门子心！”陈明嘟囔道。他话未说完，老王头已经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你怎么——？”陈明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涨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又来了？看来陈营长是不大欢迎老头子呀？”老王头讪笑道。
“王团长既然话都说这份上了。我陈明也不拐弯抹角。今儿个如果是喝酒，咱哥俩没得说；如果是别的啥的，可别怪我没好脸色！”陈明索性直直地。
“难不成你赶我老头子出去了？陈营长，我这次可是你们师长亲自请我来的！”老王头不愠不火，故意拖长音调。
“我们师长？我说王团长，你啥时学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陈明一下子乐了，脸上笑开了花。
“信不信由你。我说陈营长，这烟不烟茶不茶的，你总不能老让我站着吧。”老王头打趣地。
“你瞧，我光顾着和你贫嘴——快请坐。小刘，上茶！”陈明用衣袖擦了擦木凳，又扭头吆喝了一句。
老王头真的觉得脚有些酸，忙一屁股坐了下去。陈明燃起一锅旱烟递过去，老王头闭着眼吸了几口，感觉浑身上下轻松多了。他慢腾腾地睁开眼睛，对着陈明笑了笑。不知为什么，陈明浑身上下起满鸡皮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