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总第六十八
两个警察乐巅巅地跑到局长办公室，把抓到龙少阳的事情告诉他。吴局长怔了一下，将信将疑地望着自己的部下。年轻的那位急了，拍了拍胸脯。
“局长，这是真的。我们真的抓到了姓龙的小子！”年轻的警察急急地。由于太急，把脸都憋红了。
“就凭你们？”吴局长摇摇头，“你们连龙少阳的身都近不了。再说，你们凭什么抓他？”他不置可否。
“局长，我们说的是真的。龙少阳现就在隔壁的房间。要不，您过去瞅瞅？”年长的也说。
“别再吹牛了。你们俩个赶快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不然，哼！”吴局长的鼻孔哼了一下，冷冰冰地。
两个警察是了解吴局长的，年轻的那位吓得差点把尿洒到裤子上。不待年长的开口，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末了，不明就里的他可怜兮兮地瞅着吴局长，双脚微微地发抖，生怕他一不高兴，自己颈上吃饭的家业会搬家。
“局长，刚才他讲的都是真的。余站长他说的都是真的。他说姓龙的任由我们处置，保证不找我们麻烦。”年长的证实道。
“这么说，余站长是想成全我们？”吴局长难以置信。
两个警察忙不迭地点头。但随即，他们的脸上各自挨了一巴掌。
“你们俩都是猪脑子！”吴局长怒气冲冲，“你们也不用脑子想一想，真有这样的好事，姓余的会拱手相送？他们这是在借刀杀人！说姓龙的通共，打死我也不相信！”他训斥道。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原指望挣点赏金，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年轻的警察脑子还是没完全转过弯。
“局长，姓龙的不是杀了你的小舅子吗？咱们正好—”他见吴局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忙打住话题。
“正好什么？公是公，私是私，咱们要公私分明。姓余的想借咱们的刀，想得美。这事先搁着，先报告李将军。”吴局长沉吟片刻，吩咐道。
“还是局长想得远。”临走时，两个警察不忘拍一句马屁。
龙少阳被抓的事很快传到赖春花的耳朵里，赖春花很是兴奋了一阵子，心想兄弟的仇这下可以报了。吴局长回家时，她特地炖了一锅乳鸽汤。又倒了一杯葡萄酒。吴局长的目光往桌上斜睨了一眼，便没表现出多兴奋，他把帽子挂到墙上。
“今天咋没去打牌？”吴局长坐到桌上，淡淡地问了一句。
赖春花先给丈夫舀了一碗乳鸽汤，“快趁热喝，很补的，我炖了四五个小时。”她十分之殷勤。赖春花最近迷上了打牌，通常通宵不归。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吴局长瞟了一眼赖春花，喝了一小口，味儿不错。他放下碗，有些警惕。
“说啥呢？都老夫老妻了！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最近太忙，应该好好补补。”赖春花心疼地。
吴局长的眼眶有些湿润，还是妻子心疼自己。他这次喝了差不多半碗。剌春花又夹了一些菜在他碗中。她举起酒杯时，吴局长把酒杯推到一边。
“最近在外面喝太多。”吴局长说。
“不喝酒也好。多喝点汤。”赖春花说。又给丈夫盛了一碗。
吴局长的味口看样子不太好，赖春花见他放下碗筷，装着不经心地：“听说你们把那个龙少阳抓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吴局长有些反感。这明显是男人的事，一个妇道人家答什么嘴！
“这个大家都知道，我为啥就不知道？委员长不是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吗？姓龙的通共，你应该马上把他给枪毙！”赖春花见丈夫语气不对，火一下就冒出来同，气忿忿地。
“我们警察局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吴局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冷不防把碗给碰翻了，汤溅了一地。
“姓吴的，你安的什么心？咱兄弟的仇你是不是不报了？咱可怜的二毛，连个根也没留下……”赖春花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哭起来。
“我就是说，今儿个太阳咋从西边出来？原来你惦记着这事！”吴局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燃上一支烟，没好气地。
“咱别说这些。我就问你一句话，姓龙的你准备咋处理？他通共，你枪毙他顺理成章。”赖春花横蛮地。
吴局长没有吭声。
“你是不是让那个小狐狸精迷糊涂了？你要是不把姓龙的给法办，老娘就到戴老板那里告你，说你包庇共党！”赖春花赌气地。
“赖春花，你是不是巴不得老子早死？”吴局长的眉梢掠过一丝杀气，阴森森地。
看着丈夫的眼神，赖春花有种透心的凉，让人不寒而粟，她的双脚忍不住有些打颤，手上的杯子哗啦一下掉到地上。赖春花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后退。吴局长见状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一个妇道人家，你知道啥，别人给你男人支套呢。他讷讷地，十分之疲倦。但是赖春花心中却消停不下来，她在琢磨丈夫刚才那句话。
龙少阳冷冷地瞅着站在面前的吴局长，吴局长的头发一丝不乱，穿着一套光鲜的新警服，他燃着一支烟，朝龙少阳喷出串串烟雾。一时间房间里烟雾弥漫，俩人就那么对视，谁也不先说话。时间静静地流淌，手下人不知吴局长心中究竟划的什么盒盒，有些不知所措。第三支烟快燃完的时候，吴局长瞅见龙少阳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再也把持不住，狠狠地把烟蒂扔到地上，又用脚踩了一下。
“一个快死的人，你笑什么？！”吴局长愤怒地。
“人活一百岁，还不都是一个死字，你难道不死吗？秦始皇费尽心机想活万万岁，可结果呢？”龙少阳嘲弄地。
“你真的不怕死？”吴局长怪怪地笑了笑，冷不丁地用手枪对准龙少阳的太阳穴，并作势扣板机。
龙少阳十分坦然，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稍许，吴局长慢慢放下手枪，把它插进枪套。“龙少阳，我真没看错，你的确是一条汉子！”他说。
对于吴局长的表扬，龙少阳无动于衷。
“听说你通共？”吴局长再次燃上烟，他坐到龙少阳面前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慢腾腾地。
“你这套把戏我们早玩过了。说吧，痛快点！”龙少阳鄙夷地。
“我从没见过死也这样着急的！要是，要是，我把你放了呢？”吴局长悠悠地。
“我们都是成年人，开这样的玩笑有什么意义？”
“我说的是真的。我想知道的是，要是我把你放了，你会怎样报答我？”
“对你感恩戴德？我龙少阳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知道！我倒是想知道，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放我？”
“第一，我敬重你是一条汉子；第二，姓余的一石二鸟之计，我要是看不出来，还在道上混？”
“我杀了你的小舅子，难道说你真的不忌恨我？”
“忌恨和敬重是一对孪生兄弟，龙少阳，说真心话，我想杀你。可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杀你？难道真为自己小舅子报仇？现在是乱世，要说仇恨，又有好多仇要报？”
“听起来，像是你的真心话。可是，什么理由？”
“这还不简单，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吴局长说，他挥挥手。手下人见状，把龙少阳从铁架上放下来，又松开绑。吴局长站起身。
“走出警察局的大门，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吴局长说。他头也未回地离去。
那一刻，龙少阳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他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下意识地挺直腰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