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宝剑铸好了，感觉虽比原先那把要差些，也还勉强。在太阳下一照，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六奶夫人把宝剑插回剑鞘，给了两个大洋给铁匠。铁匠又把三只飞镖递给她。从铁匠铺出来，六奶夫人心情大好，她想镐劳一下自己，一摸口袋，空空如野。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看来，不光要杀小鬼子，还得向有钱人“借”一点。可是，这镇上谁有钱呢？六奶夫人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房子，她朝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一幢高大的房屋。门口有两棵银杏，门是朱红色的，上面雕着一龙一凤，看得出，主人是有品味有身份的人。六奶夫人犹豫了一下，上前拍了拍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六奶夫人，警惕地：“你找谁？”
六奶夫人稍微一用力，男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六奶夫人斜睨他一眼，径直走进去。
“小王，是谁呀？”这时，里面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仆人还未回答，从里屋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男人。他满头银丝，但精神矍铄，尤其那双眼炯炯有神。仆人欲说什么，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到一边。男人淡定了笑了笑，拱了拱手。
“不知女施主到寒舍来有何贵干？”男人不愠不火地。
男人的态度在六奶夫人的意料之外，一时间，她有些无所适从。
“施主是不是缺钱用？”男人依旧不愠不火。
“老爷！”先前那男人止不住喊了一声。
男人再次摆了摆手。他返身从屋里拿出两块大洋递给仆人，又呶了呶嘴。仆人拿过钱后有些不情愿地递给六奶夫人。六奶夫人朝男人欠了欠身，面红耳赤地出去了。
第一次就这样近乎戏剧地结束了。以前跟老K也干过，可一个人还是第一次。进门时六奶夫人预测了很多种结果，就是没预测到会这样顺利，让人反倒不好意思。有了钱，接下来应该让小鬼子吃吃苦头，为小三报仇。想到小三，六奶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不停地流过脸颊，落到嘴唇上，咸咸的。六奶夫人止不住又想到老K和老胡，他们，都还好吗？
话说老胡和和老王头一同回了一次延安后，组织上又派他回了重庆，他在重庆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对那儿的情况比较熟悉。老胡明义上是一个江湖郎中，实际上暗中为八路军办事处收集情报。他把情报给老王头，老王头再和上级联系。老K回去不久就被子七十六号的人给杀了。当时，他一个人正在坝子冲凉，七十六号的人突然踢开门从外面冲进来，一阵乱枪，老K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自己的杀手身涯。
镇上靠进大山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教堂叫双龙庵，小鬼子没来的时候，香火一直很旺。小鬼子一来，谁还有心情到那去？日本一长，双龙庵里管事的全跑了，更不用说有什么香客。双龙庵虽不大，但一个人要藏匿，倒没多大问题。六奶夫人把双龙庵逛了个遍，最后选中了念佛堂，这里边菩萨多，就是有人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找得到。六奶夫人在庵里找了床草席和一个念佛用的垫子，又找了一条条幅，用水洗洗当床单倒蛮合适。剩下来，自己只需买床被子就可以解决睡觉的问题。至于水，庵外不远处有一汪清泉，庵里盆盆罐罐倒不少，如果有时间，自己做东西吃都可以。收拾完后，六奶夫人有些疲惫，靠在墙上竟睡熟了。
六奶夫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全黑，尽管肚里唱大戏，但要出去找吃的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忍着。她后悔没带些干粮在身上。明天到镇上一定要多买些吃的。把住处安顿好了再慢慢收拾小鬼子，她想。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六奶夫人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了伸四肢。双龙庵外面长满了杨树、柳树、银杏和梧桐，还有各种野菊花和蒲公英，风一吹，清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要不是战争，这里倒是一个居家的好住处。六奶夫人摘了几片杨树叶放到嘴中，刚开始舌尖有些涩，后来便慢慢有了一种清香。她记得自己小时嘴馋，吃过不少槐花，有次因为吃得太多，肚子痛了好久。在不远处的一块梯田里，六奶夫人意外地发现一个红薯，她欣喜若狂，用水洗洗后大嚼起来。没多久，一个红薯全下了肚。
把吃的住的安排好后，六奶夫人琢磨着下一步该给小鬼子一点颜色了。瞅准机会，先杀他几个再说。她想。
第二天大清早，六奶夫人就出发了。
驻守巫远镇的小鬼子的中队长是一个中佐，叫黑森太郎。黑森太郎五十多岁，来中国以前是一名物理教师，此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专门研究中国文化和民间习俗。他手下有个小队长叫勾田净二，原来是个杀猪匠。勾田净二最大的嗜好就是杀人，以前杀猪的时候没有仔细研究过刀法，现在机会来了。谁要是栽到他手上，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不是被活埋就是被扒皮。他甚至学中国古时候，将人凌迟处死，有时还用活人的心肝下酒。当地的人一听说他，七魂就少了六魂。
六奶夫人听说过勾田净二的名号，但没想到自己一出手就会遇见他。
有几天没什么事做，勾田净二的心里一直痒痒的。他手下有个上等兵叫井上，很会揣摩别人的心思。他见勾田净二闷闷不乐的，忙凑上前。
“勾田君，听说这大山上有不少野味，咱们不如—”他没有把话说完，注意勾田净二的反应。
“快说，有什么野味？”勾田净二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
“野猪、野羊、野鸡，说不定还有豹子。”井上认真地。
“真的？那咱们还犹豫什么？！”勾田净二兴奋地，起身就要拿挂在墙上的战刀。
“勾田君，你看这事要不要和黑森中佐汇报一下？”井上提醒道。因为黑森中佐有军令，不准部下私自外出。
“井上君，不就是打打猎吗？哆哆嗦嗦干什？走吧，别让猎物都飞走了。”勾田净二有些不高兴，白了井上一眼。
勾田净二和井上骑上马，同他们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小鬼子。
巫远镇山大林密，勾田净二一行刚进山不久就遇见一只野兔。勾田净二从井上手中接过三八大盖，正欲瞄准，野兔吱溜一声滑进茂密的草丛。勾田净二收起枪，有些扫兴。
“勾田君，这没什么，好东西还没出来呢。”井上安慰道。
“哟西！”勾田净二倏地想起什么，他别过脸：“井上君，你说，要是把支那人和饥饿的豹子关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勾田君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好主意？”井上好奇地。目光中充满期待。
“走吧，但愿能遇上豹子野猪什么的。”勾田净二扬鞭驾了一声，跨下的座骑扬蹄飞奔。
井上和那俩小鬼子忙跟上。
勾田净二一行就是这样进入六奶夫人的视野的。六奶夫人当时正在一棵梧桐树下歇气，听见马蹄声，忙一个翻身伏在地上。慢慢地，她瞅见了勾田净二一行。六奶夫人摸了摸腰上的飞镖，等待机会。当勾田净二仰起头四处寻找猎物的时候，六奶夫人手中的三只飞镖同时扔了出去。只听几声惨叫，井上和一个小鬼子倒在地上。另一只飞镖击中了勾田净二的胳膊。勾田净二恼羞成怒，哇哇叫着四处寻找着目标，剩下的那个小鬼子不知所措，漫无边际地四处开枪。六奶夫人移形换位，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舞着宝剑朝勾田净二飞去。勾田净二只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面前晃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痛袭遍全身。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赶紧纵马狂奔。六奶夫人瞅见地上的小鬼子正用三八大盖瞄准自己，一记泰山压顶，小鬼子的头和身体分了家。打扫完战场，六奶夫人朝埋藏小三的地方跪下。小三，你就安息吧。她心里默念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
这一次小试牛刀，六奶夫人收茯了两支三八大盖，六颗手雷，二十几发子弹，还有一匹战马。那匹战马十分野，不停地又踢又跳，好几次想把六奶夫人从背上摔下来，但六奶夫人耐着性子运气凝神，没多久，战马累了。这是一匹雪白的东洋马，十分地健壮，开初，它对六奶夫人充满仇恨，不肯听她的驾驭，直到六奶夫人把它驯服，它才极不情愿地驮着她朝前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