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说江湖总多腥风血雨,这一次她算是见识了个十成十。昔日熙熙攘攘的小镇已不复昨日光景,她不知何门何派竟有如此深仇大恨,能够对这些无辜的平民下得狠手。素来杀人总有些缘由,保不齐难道是镇民们知道了些什么便要灭口?
她顿时毛骨悚然起来,这街道上的镇民大多身上没有伤口,但浑身青紫口吐鲜血,显然是中毒所致。但她医理不大通,看不出是那种毒药,只觉得凶狠万分。顾清流在不大的池泓镇内转了一圈,大抵看了一遍,便返回小树林子了。沈竹嫣环视周围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值得深究的异处,加上心里着急金予温的情况,便也快步追上去了。
此时金予温往一旁挪了几丈,窝在一棵树后,虽然还是恹恹的模样但看起来已较刚才缓和了不少。
“少侠,不防试试这个。”顾清流已经除下手套,从药箱里掏出个小丸子,颜色鲜艳看起来像是糖丸一般,递给了金予温。
“这是什么。”金予温塞进嘴里,嚼了一嚼,“甜甜的好像糖丸子。”
“就是糖丸子。”顾清流一脸得逞似的笑,又把手笼回袖子里,学着金予温的模样靠着树干坐下。
“你是谁?”金予温嚼吧嚼吧吞下那丸子,总算是顺了气。
许是方才他并未听见,顾清流一脸了然。连忙又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地一揖:“在下南墨顾清流。”
“你是南墨顾清流?顾神医?那个号称扁鹊在世的顾扁鹊顾清流?”金予温大吃一惊,僵在原地。
“谬赞谬赞,言过其实……”顾清流垂下头来,他一把好嗓子如春风细雨,“清流不过一介江湖游医,承不起斗大虚名。”
金予温从地上麻溜地爬起来,他素来喜爱结交江湖人士,尤其是有名的江湖人士,如今碰到个神医,更是喜不自胜,“顾先生以阳居阴,不自盈大,金某惭愧。”他深谙社交之道,起来便天花乱坠地夸了一番,“在下金予温,无名无号初出茅庐,这是……”他一把拉过沈竹嫣,“沈……”
“小沈。”顾清流点点头。
“啊?”金予温被他这一打断弄得发懵,神医果然是神医,连行事风格处事原则都那么不拘一格。
顾清流以为他没听清楚,便抬高了音量:“小沈,我知道,她叫小沈。”为了让他更理解,顾清流还指了指沈竹嫣。
“不、不是……我知道……”金予温摆摆手,这顾清流看起来呆傻笨三项全占了,却不知怎么脑子却容易被他牵着走,“她是姓沈……她叫……”
“小沈。”顾清流接了他的话,顺带着斩钉截铁地点了头。
啧,这人怎么这么冥顽不灵。金予温抄着手,正准备与他激辩一番,却被沈竹嫣拦下来了。
“你方才查看,可有什么发现。”她惫于插科打诨,截断了金予温与顾清流之间的死循环,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夜奔波有些疲累。
“唔……”顾清流斟酌着词句,“他们中的是昨夜雾里的毒,浑身青紫,口中生疮破裂流脓,肠肚溃烂而死。这些症状,均与一种叫黛螺的毒药相似。我今次取了一些皮肉,需些时日验证。”他拍了拍药箱。
金予温想起他嘴里那颗糖丸也来自那只小箱子,顿时肠肚中又一阵翻腾,返身接着又呕吐起来。
顾清流瞥了金予温一眼,脸上毫无愧意,他解下水囊喝了一口,又继续说:“但是客栈中的尸体却很是蹊跷。”
“蹊跷?”
“嗯。”顾清流点点头,“客栈里的人,除了门口的五人皮肤略显青紫外,其余客房中的房客均无中毒迹象。可见在毒雾侵袭之前便已被人杀死。对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么,你昨日当是在此处落脚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沈竹嫣一惊,她晓得此人医者必然心思缜密,却未曾想这么快被看穿。
“方才进了客栈你便上楼去了,在地字一二号盘桓许久,不是找人是什么。在楼下还散落着一本账册,我便瞧见了昨夜有三位沈姓旅人下脚,恰是你查看那两间,便猜了一句。”说着说着他又笑起来,虽毫无捉弄的意味,却让沈竹嫣觉得有些窘迫,“只是一出口你便如此反应,我料想便也猜对八九分了。”
“昨日我的确与兄长二人在此处,后来发生了一些纷争我便趁夜离走了。却没预料到半路遭了些磨难,心里便不安稳决计回头查看。没想到……”此时兄长虽未有死讯,但也难测平安,她说着说着,心里不禁又有些难过起来。
“客栈中的尸首皆是被长剑所杀,不过有趣的是,”他比划着做了个横砍的手势,“许多口子是这样造成的,可见执剑之人不见得会使剑。但从客栈留下的痕迹来看,杀人者约有四五人,虽不是高人,但看脚步身法,也应该算得上高手,所以……”
“所以剑并不是他们称手的武器,这是为了掩盖行踪?”
“可是……人人皆知……螺黛是东剑之物。”顾清流站累了,便靠着树坐下来,随手拔了一棵身旁野草在指尖搓捻,“东剑又善使剑。”
“你是说这次屠村东剑也有份儿?可是……既然巴巴地换了不擅长的武器,又怎会用自己的毒呢。”沈竹嫣因着白露的原因对东剑印象不错,“细想之下定然是栽赃。”
“是么。”顾清流轻声说一句,但沈竹嫣似乎没有听见,本就头痛欲裂的她,抱着一个东剑被栽赃的结论,靠着树干恍惚睡了过去。顾清流看着她的睡颜,忽地收起笑容,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