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三等人(2014。12。31)
早晨出门的时候,我有些莫名的兴奋,我今天的工作任务是给一个加油站换一个新的静电卷车,然后修修上水,再给另外一个加油站安装一个25安培的带漏电保护的空气开关,也修修上水,再换点18瓦的灯管,如果一切顺利,保守估计下午一点左右我能完成所有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吹着口哨唱着歌偷偷的去河边下网了。
今天老孙头自己在仓库做消防桶,不用跟着我,我终于可以耳根清净了,我管他叫老孙头,其实他并不老,只有五十岁,心也年轻,他给自己买了一双小红皮鞋,身上穿的衣服大多也都是千八百块钱的,他很会打扮自己,只是爱唠叨。比如说,去一个加油站有两条路,这两条路的长度也基本上是一样的,我随便走了其中的一条路,他就会没完没了的说,你为啥走这条路?不走那条路?你为啥走这条路?不走那条路。中午吃饭,要了两个菜,他吃馒头,我吃米饭,他就会说,你为啥不吃馒头?你吃米饭?你为啥不吃馒头?你吃米饭。以我现有的智商,他的好多问题我都回答不了。
老孙头住在市里,是地地道道的天津市城里人,户口上写的却是农民,就是因为有个农民的户口,拆迁时每口人多补了十五平米,算来算去可以分三套房子,按天津现有的房价三套房子合起来怎么也值三百来万,现在每年还领着房租和各种补助大约十万块钱,大队又给交着养老保险,所以老孙头是个有钱人,有天天吃螃蟹喝好酒的资本,我户口本上也写着农民,我从未领过大队一分钱,我也不敢去问,我害怕大队说你先把你爸爸那辈儿欠的公粮先交齐了吧,同样是农民,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对,我们那是北大荒腹地的山沟,改革开放的春风还在路上要晚一百年才能吹到,我怎么就早生了一百年呢,这该死的时机。
开始时一切都很顺利,再把那16棵灯管换完,我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尽管现在已经十二点了,我打算换完再去吃午饭,踏踏实实的吃午饭,然后去下网。
再过一百年,人们可能会这样描述我的工作,“一个傻子手里拿着一些白色的玻璃管,然后登上梯子,把那些玻璃管按在一个铁盒子里,铁盒子里有好多种颜色的线,像乱麻一样,还有一些铁嘎达,然后让玻璃管发光”。一百年后,梯子可能进了博物馆,照明不再是各种长长短短的灯管,是任意形状的发光体,不需要连接任何线,发出的是太阳光,能感应到对眼睛的刺激,光线的强弱用眼神进行调节,永远不会有故障,一百年后的人们再也不需要爬梯子,站在一张像纸一样薄的毯子上,就能自动升降高度。一百年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现在老孙头就经常骂我傻子,谁还在乎一百年后的人们怎么说我。
站长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每次来他都会把站里所有的问题都和我说一遍,希望我能都解决了,尽管有些问题我力不能及,但我从不会直接的拒绝他,我会站在他的角度和他一起分析这件事儿请谁解决更快,更划算。要是老孙头会直接说,“我干不了,你爱找谁找谁”。所以我他妈天生是一个干售后的料,有些东西即使修不好也能让人家高高兴兴的,我以前干过防盗门的售后,有一户人家报修,说是门锁坏了,门锁不上了,我到那一看是门板变形了,只需要踹一脚就能解决问题,但这一脚你不能当着主人的面踹,于是我说,您能给我倒杯水吗,就在他倒水的时候我狠狠的踹了一脚,同时把锤子放在地上,主人跑出来说,“怎么了?怎么了”。我说没事,锤子掉地上了,他说没砸着脚吧,我说没事儿,然后再假装的拧拧螺丝,门就修好了。他会很感激,同样付钱也会很痛快,你要是当着他的面踹,我想就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了。
我每换一盏灯都要爬四次梯子,先拆下灯罩,放在地上,然后拆下坏的灯管,然后拿新的灯管换上,然后再按上灯罩。站长可能看我爬上爬下太累了,于是给我打下手,递给我所需要的东西,就在我换到第八棵灯管的时候,灯没亮,我想可能是触发器坏了,于是我去车里拿触发器,触发器换上后灯还是没亮,那就需要换镇流器了,我又去车上拿镇流器,换镇流器相对来说麻烦一点,需要拧螺丝,需要接电源线,镇流器换上后灯还是没亮,这时藏在我身体里某个部位睡觉的坏情绪要醒了,时间快两点了,我的肚子在咕咕叫,后面还有一些灯需要修,而这盏灯就像土匪一样拦住了我,并且嘲笑我,我真想把它拽下来,扔在地上摔个粉碎,每到这时我都会慢慢的平复自己的情绪,并且告诉自己要做个三等人。我把人分为四等,一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三等人没本事没脾气,四等人没本事有脾气。我是一个没本事的人,那我也不想破罐子破摔,能高一等就高一等吧,倒数第二总比倒数第一强,我不想做那垫底的四等人。
再换就只能换灯角儿了,我车上没有备货,我跟站长说,明天吧,明天我把剩下的工作做完,站长说你不用着急,这几天你能修好就行,过几天有检查的,加油站就这样,三天两头就有检查的,有些年轻的女站长被查的月经都快失调了。
放下手里的活儿,浑身都轻松了,我要吃点好的,补补脑子,这一上午,特别是那盏灯,损失了我好多脑细胞,我找了一个中等饭馆,我点了一个绍兴花雕鸡炖猪手,死贵的,但我吃不惯,我不爱吃甜的猪手,想补脑子我却点了猪手,要不都说我脑子不好,开始我不信,后来说的人多了我就信了。
吃完饭,我开车一路狂奔,剩下的时间就是我的了,我要找地方下网,我要打鱼,我是农民,骨子里总是喜欢种点花花草草,打鱼摸虾的事儿。电脑里的游戏除了斗地主我一样都不会。
冬天打鱼是一件很费体力的事儿,一条七十米长的网需要攒八个冰窟窿,就在我浑身是汗的攒好第八个冰窟窿准备下网的时候,手机响了,半个小时内,我要赶到下一个加油站,那里订了一批花架,有工人安装,我需要去接收一下,我开始收拾网具,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八个冰窟窿,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擦,这倒霉的一天。这倒霉的2014年最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