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历天武八十九年,夏
清晨,阳光勉强穿过了浓雾的山坳,却被高高的城墙挡住,无法照射到城内。
山城,西阳帝国西疆的一座边城,往西三百余里便是帝国疆域最西边的关隘平领关。作为帝国与西方城镇沟通的门户,这里原本很繁华。
百年前,原本两不相犯的修真界在帝国的活动越加频繁,甚至有修士在帝国的命脉,九曲龙脉九个节点之一的天皇城汲取龙脉之气,杀死城主泉一郎。国主震怒,御驾亲征,十年鏖战,终于赶走这群不安分的天外来客,却在归帝都途中仙逝。
太子即位,年号天武。
新帝悲其父皇,痛恨修士,实行以武镇国,大量征兵,重新修筑和加强边关要塞,重兵把守,武王坐镇。
民夫和新兵挑来山石,将平领关加固一番,顺带的,也将山城加固,筑起了又高又厚的石墙,看上去如一座石山,和名字更贴切了。
厚实的城墙给人安全感,可边关要塞的森严守卫阻碍了商业的往来,也让这座城市失去了繁华。
……
正值盛夏,赶早集,时辰虽早,却是到了最热闹的时候。街上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城北罗家,传来阵阵叫好声,欢呼声和惊呼声。
罗家大宅内,护卫长罗彪正亲自选拔新的护卫。望着院内在自己一拳之下倒地不起的一位汉子,罗彪兀自摇头,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的重申:“护卫队只要精英,弱者自觉退出,免得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说罢,望着门外霎时安静的队伍,观察了一会,并没有人退出,队伍倒是越排越长,罗彪苦笑。
也罢,罗家护卫队工钱之高确实对这群平民有太大的吸引力,甚至选拔受伤的都会施下一笔银两当医药费,所以来选拔给人感觉有赚无赔。可是他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工钱那么高?为什么要求那么高?为什么经常需要补充新的护卫?当然,他们想过!罗彪也理解他们,宁愿在刀口上温饱也不愿再挨冻受饿。
“下一个。”罗彪叫到。只见上来一位穿着破烂的少年。少年虽衣衫褴褛,但生的白净,一双眼睛甚是机灵,正一脸微笑地对罗彪说:“罗队长,请您考核!”
问了姓名住处等基本信息,罗彪点头示意。
只见少年挽起破烂的袖子,伸出白净的右手,罗彪只看了一眼,迅速出手撘在少年右手腕部,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搭在血管经脉筋骨位置,一沾即放,随即说道:“好,心搏有力,经脉蕴息,筋骨粗壮!受我一拳,希望你接的下。”
少年并不紧张,提了提嘴角,自信满满,然后缓缓运气,双手握拳交叉于胸前作防御状。可以到少年白净的双手此时肌肉紧绷,青筋浮现,隐约间竟有淡绿色光晕发出,只是颜色太浅,众人不可觉察。
见少年已经运气防御,罗彪随意抬起右手便是一拳轰向少年交叉的前臂。围观者只见罗彪的右拳竟然发出肉眼可见的蓝色光晕扩散开来。
“竟然是武将!看这明亮的蓝光,至少是月位武将!”众人惊呼。
被蓝色光晕包裹的拳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少年轰去,眼力好的居然看到拳头周围的空气像是水波一般被拳头挤开,荡漾开来。
少年也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变成的惊恐,犹如看见豺狼虎豹,吃人恶鬼。
少年抽身后退,可惜早已错过最佳时机,只见铁拳砸在他交叉的前臂上。
“轰。”
接触瞬间少年一双前臂被压扁、震裂飞出,身躯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击在院墙上,在墙上停留了半息,然后跌落地面,胸口深深的凹陷进去,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是,打人如挂画!
“嘶。”围观众人倒吸口气,均不明所以,甚至有胆小的已经萌生退意。
瞧得众人如此表现,罗彪不语,看了眼身边的一个护卫。
护卫会意,对众人解释道:“诸位莫慌,此人乃是奸细!且听我道来。罗姓之人我罗家暗中仔细核查过,并无此人。且这少年不过十六岁,武力却已经到星位武师,却假装平民,妄想……”
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少年,竟是武师?这么年轻的武师!”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武学天才!十来岁的武师!可惜啊,竟然打上了罗家的主意……”
“能培养出这么年轻的武师,这少年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可罗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此时罗家院内快步走出三位下人,将少年尸体和两只断手带走便算是打扫干净了场地,考核继续。
此时街上,一个少年站在罗家院门,人群的最后。脚步犹豫不定,最后,像是下了大决心,少年脚步站稳,探出头仔细观看院内的选拔。
老旧却洗的很干净的长袍,芦苇底布鞋,头束发带,负手而立,配合着他稚嫩而略带儒雅的脸,一看便知少年是穷苦的读书人。
随着选拔进行,有人成功了,更多人失败了,队伍越来越短。
“下一个。”
少年深吸了口气,双手握拳,似鼓足了很大勇气,缓缓上前。
“罗队长,小生王勉,城西郊区王家村人,请您考核。”说着王勉把右手伸出。
罗彪见此子如此,也不废话,瞬间伸出右手搭在少年手腕部位,一沾即放,皱起了眉,竟然再次搭在少年右手腕部,足有一息。
罗彪表情骤变,怒目圆睁,盯着少年“你如此体质,心力缺乏,心搏紊乱无力,乃至筋骨不强,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不说进入罗家护卫队,就算是扫地的下人都不配。你来这里是愚弄我还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王勉听得此话,自知无望,罗彪还有责怪之意,忙对罗彪作辑“这……罗队长请听小生解释一二。”
“不必了,我也不屑对有病之人出手,你走吧!”罗彪双手交于胸前,俯视眼前瘦弱的少年。
王勉有心解释,看得罗彪如此动作,已然是拒人千里,咬了咬牙,只好作罢。
“……谢罗队长大量。”
此事作罢是对方自持月位武师的身份不与自己计较,不然今日恐怕不能用自己双脚走出罗家大院了,愚弄罗家护卫队长,几乎等于是愚弄了山城最大家族罗家,那可是大不敬!罗彪自持身份不愿在众人面前出手,免得弱了罗家护卫队名头,弱了罗家威望。可是这不代表其他护卫不会暗地里对自己出手,罗家护卫忠诚,立功更有诱人的奖励。想到这里,王勉加快了脚步朝城南走去。
……
盛夏的阳光毒辣,即使在这西疆依旧如此。高而厚实的城墙将山城围的密不透风,城墙上青灰的山石和城内灰色的瓦房吸收着光热,此时的山城更像是一座大鼎,在烘烤着城内的生灵。
路上无事,倒是行人对这穷酸书生不待见。
自从新帝即位,以武镇国,以武压修,朝堂和整个帝国渐渐重武轻文。
如今朝堂文武一三之比,民间武馆多于私塾,山庄多于书院,民风所向,读书不如练武。
可惜王勉自幼体弱,心力缺失,尽花家财多次求医仍不得治,无法承受武道的刚猛,故而才入文道。然,而今文道不兴,科举十年一次,距离下一次科举还有四年。王勉欲办私塾,却无人求学,为了生计,只好外出打工。
城南,王勉在街边徘徊,内心烦闷。
王勉家中只有两口人。八年前的一个雨夜,父亲外出寻药,至今杳无音信。从此王勉和母亲相依为命。
多年了家财尽花于病躯,如今家徒四壁。再找不到事儿做,拿不到工钱,自己和母亲如何生活。况且三天后黎员外还要来收田租,种了两个月的一亩紫珠才刚育花蕾,要是交不上田租,土地上的所有东西都要回归黎员外。
今天必须找到工作。王勉暗自下定决心,勇敢地朝城南客栈走去。
“哎哟喂,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来来来里边请,里边请!”
约莫距离客栈百步就听到店小二清晰的吆喝声,王勉脸一红,想到要是在这做店小二以后也是这般,脸皮是薄的挂不住。但是不要脸皮总比不要命饿死强,王勉强忍着心里奇怪的感觉往店门走去。
“去去去,哪来的乞丐,这里不是你来的地儿,到别家去吧。”
还没进门就被店小二喝住,竟把王勉当乞儿了。王勉一口气上心头,脸更红了,却也不好发作,勉强挤出笑容对店小二作辑。
“这位兄台有礼了,小生王勉,乃一书生,并非乞丐。”
“去去去,穷书生,看你这打扮,和乞丐也差不离了。”
“兄台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竟一眼看出小可如今落魄窘态,小生实在惭愧,惭愧啊。”王勉强忍着挤出一个马屁就往店小二身上拍。
“这……我说你不去读你的圣贤之书,来我们客栈有何贵干?”店小二受了王勉这一马屁,也不好意思再凶,语气稍微缓和说道。
“说来话长,小生……自幼体弱,故从文道……科举还有四年……家中尚有老母……”王勉一口气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大概。
店小二听得糊里糊涂的,花了好大脑力才稍微理清王勉所说。
“这个……我大概有点明白了,你是不是想在我们客栈找份活干?”
“兄台果然聪明,确实如此。”
“这个,真不巧,前些天掌柜的才把他的两个乡下亲戚安排到客栈当伙计,已经不招人了。”
听得此话,王勉心一沉,知道大概无望了,却又不甘心,厚着脸皮继续询问。
“那账房的招吗?小生算账娴熟。”
“嘿,账房就是掌柜的妻子,怎么着,和掌柜的妻子抢饭碗来着?”
“那洗碗工呢?”
“也是掌柜同乡的一个大婶,你还是去别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