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角没有任何浮云,显得十分开阔,而晚霞把天角染成绯红色,非常美丽。
在这片美丽韵味中,有一处宁静的公园,宁静得只有路人遛狗时的轻微脚步声,宁静得只有风吹动杉树发出“沙沙”的声音,宁静得只有附近归鸟叽叽喳喳的声音。
而公园里有一把褐色木质长椅,长椅旁停着一辆黑色的giant自行车,长椅上正坐着两个人,他们是欧阳皓和杨籽月,杨籽月坐得十分拘谨。
正好长椅面向西边的落日,他们可以边坐着边欣赏美丽的彩霞。
他们坐在那里已经好久了,彼此矜持着也好久了。
“好美呐。”
杨籽月稍稍抬起俏脸,望向远在天边的夕阳,从她那双稍微泛起银光的眼睛里,看出一道欣然的目光,她用极其流利的国语说出那三个字。
而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只是打破他和她现在尴尬的处境,接下来才展开话题。
“嗯。”欧阳皓看着她的侧脸,点了点头。
杨籽月约见欧阳皓来此公园长椅一坐,其实是想告诉欧阳皓关于她那段不可告人的故事,这也是欧阳皓所好奇的。
见杨籽月许久未语,欧阳皓有些担心,便将她叫醒:“籽月?”
杨籽月有一线头发掉出来了,便将其锊至耳后,她稍低下了头,她那粉嫩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想要逃避而不安的色彩:“我是从光复中学转学过来新竹高中的,而故事,要从我在光复小学念五年级时说起。”
刚刚还在感叹夕阳的美丽,现在终于直奔主题,显得有点突兀。
欧阳皓在一旁听着,听得十分认真,他也看着杨籽月漂亮的侧脸,听她来述说她那段不可告人的……
故事。
她本是光复小学里热爱学习的五年级学生,熟练各大学科知识,在年级里向来是三好学生,她哪怕家境贫寒,也要做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直到后来……
那是一个安静的傍晚,万里无云,残晖也很美。
放学了。
杨籽月牵着自己的自行车走在一条巷子里,虽然自行车掉链了,但是她很高兴,因为她背上的书包里放着一叠厚厚的钱。
下午,学校举行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年级大会,大会上,因为校长不在校,所以副校长代表校长亲自颁给作为“年级第一”的她的一项荣耀。
当时,学校为了刺激学生的竞争意识,设定了一个“年级前三奖励多少多少奖学金”的活动,杨籽月便看中了“年级第一”那笔奖学金,她就为之而奋斗,在强烈竞争下,把“年级第一”给拿下。
副校长私底下把那笔奖学金给了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且再三叮嘱她:“籽月同学,你一定要把这笔奖学金藏好,就藏在你书包里,‘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你是懂的。”
杨籽月很相信这个副校长,所以便听他的话,把奖学金放进书包里。
而正是因为这笔奖学金,故事,才会正常地写着。
巷子里凄清得很,几乎只有杨籽月一人,巷子算窄,一辆大一点的面包车刚好通过。
杨籽月牵着自行车走在那条巷子里,走着走着,她把脚步放缓了,片刻之后,便不再前进了,因为她看到前方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男生,看似是一个高年级学生,这个男生在冲她阴笑。
杨籽月被那个男生狰狞的面目吓到了,下意识地把他划为坏人一类,既然前面是坏人,她也应该想着逃命了。
所以,她把车头一掉,身子也跟着一转,却看见她前面也出现了另一个凶神恶煞的男生。
现在有两个魁梧的男生戴着一副口罩,显然不想让杨籽月记住他们的脸,这两个男生堵住她的前后路,且步步向她靠近。
这两个男生的目标好像是她,既然如此,她便学着喊救:“救命啊。”
听到杨籽月喊救,那两个男生急了,快步向杨籽月赶去,然后其中一个男生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捂着她的嘴巴,表情十分恐怖:“别吵。”
啪!
杨籽月的自行车被摔在了地上。
她一个女孩子也没有力气,在这样高大壮硕的男生面前,她反抗不了,只能“嗯嗯”地叫。
另一个男生则把她书包夺过,然后拉开她书包的拉链,几乎把书包里的课本什么的给丢了出去,似乎急着在翻找什么东西。
“哈,找到了,果然在这。”那个男生把杨籽月的书包丢在地上,从书包里正是拿出一捆厚厚的钱,很高兴。
杨籽月看呆了,那笔钱是她的奖学金,是她靠自己努力所得的,他们不可以把自己的努力成果给强行夺走!
“嘿,担做咩事(闽南话:在干嘛)!”
有一个大妈出现在巷子口处,冲着他前面十来米远的包围着杨籽月的那两个男生大喊一声。
那个大妈手里还拿着一个擀面杖,向那两个男生快速跑来。
杨籽月看这个大妈的眼神就好像在看救世主,让杨籽月很放心,刚刚自己的喊救还是起了作用了。
“走,走。”
拿着钱的男生忙是催着压制杨籽月的男生逃离现场。
他们的目的是杨籽月这笔奖学金,这可是杨籽月靠自己努力才获得的成果,就这样被两个男生抢走了。
那个大妈还没赶到之前,那两个男生“咻”地一声跑没影了。
杨籽月正要追着他们的影子跟上去时,却被刚好赶到的那个不知实情的大妈拉了回来,还慈祥地说着:“麦计嘎(闽南话:别计较)。”
杨籽月甩开那个大妈抓着自己的手,很恼怒:“什么不要计较,他们,他们抢走了我的奖学金!”
那个大妈轻叹口气,她很愧疚,她知道自己抱有好意的阻止让杨籽月失去了对那两个男生的追踪。
正因为杨籽月没有追踪这两个男生,所以她失去对这两个男生的线索,因此也失去十足的把握去报警。
大妈然后就放开了杨籽月,默默地离开了。
而杨籽月再目视前方四通八达的巷子,她茫然了,那两个男生会跑去哪条路。
那时的她哭了,坐倒在地上哭了,自己靠努力所获的那笔奖学金就这样被两个不知名的男生抢走了,但是能知道她有奖学金的,说明那两个男生是他们学校的。
杨籽月先把此事撩一边,回到了家。
说起杨籽月的家吧。
她的父母都是独生子,朋友也大多不在本地,她父亲在她还八岁时,因意外去世了,所以她是一个单亲孩子,而她妈妈却有病在身。
她回到她那个破败但温馨的家——棚屋里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她那患病的妈妈,她的妈妈倒不在意这笔奖学金。
她的妈妈紧紧抱着她,还流泪了:“你没事就好。”
她的妈妈不再追究这笔奖学金,在她眼里,杨籽月比奖学金更重要。
可,杨籽月岂是那种甘于屈服的人,而且她认为那两个蒙面的男生是属于他们学校的,所以她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副校长,让副校长为她主持公道。
明天早上,第三节课下课,杨籽月便向副校长独立的办公室走去。
她见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她很疑惑,她轻轻推开那扇门,开出一条小缝,而她通过这条小缝看清里面除了有副校长,还有一个高大壮硕的男生,他们在谈话。
副校长坐在一把转椅上,很高兴:“阿正啊,听说你昨晚抢劫了杨籽月的奖学金?”
“呃……”那个男生有点难堪,说不出话来。
他老爸这么快知道这件事了,但是,这不是重点。
“唉,怪不得你昨天跟我问杨籽月的事,说是怎么回事吧,老爸不责怪你。”副校长说道。
阿正见副校长不会责怪自己,便松了口气,坦然说道:“好吧。”
阿正向副校长简简单单述说了这一切后,副校长没有生气,反倒很放纵阿正。
副校长坐在转椅上,点起一根烟,他转过身去,面向墙壁,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烟圈,一本正经地说着:“怎么说,她一个小女孩家哪用得着那么一大笔钱。”
“哦。”阿正感觉不可思议,他老爸居然如此放纵自己,但他还是有一个疑问,“对了老爸,你怎么就知道她把钱藏在书包里啊!”
“哼,是我再三叮嘱她把钱藏在书包里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副校长得意地笑了笑。
“哦。”男生担心了,“那老爸会不会告诉校长?”
副校长居高临下地说着:“呵呵,校长已经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男生显然有点吃惊。
“你那么害怕干什么。”副校长大笑一声,取笑道,“我的意思是,现在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
阿正一脸茫然。
副校长继续解释着:“昨晚校长来电,说他已经完全接管另一个学校,所以一系列的套路后,他终于把这所学校让给了我。”
“吼,恭喜恭喜。”
校长继续说道:“反正下次别犯这种事了。”
“哦,好。”阿正点了点头。
校长这番话理解起来很简单,杨籽月的奖学金被抢已经无关紧要了。
而此刻,杨籽月已经不在校长的办公室外了。
到头来,放纵阿正去抢她那笔奖学金的,竟是她一直相信着的副校长,他们根本不知道,杨籽月家境有多贫寒!
她妈妈很爱她,虽然她一个月下来,工资没过一千,因为这个还没有完全进入小康社会的世道,谁会要一个患了肺部有严重感染的女人,但是她妈妈拿着这笔稀薄的工资供杨籽月念书——这笔本来是为了给自己买药延续生命的工资!
所以杨籽月很努力,终于得到了这笔奖学金,她有钱了,可以为她那患病的妈妈买药了。
然而现在,钱被她最最相信的副校长他的儿子抢走了,事后,副校长还如此放纵。
她小学六年级时,她妈妈因为肺部严重感染而住院了,住院所需的钱听说是她妈妈认识的一个朋友交的,而她妈妈向她隐瞒了一件事——她的死是时间问题。
不过,从此以后,家里只住着杨籽月她一人了。
每天下午放学,她都会过来她妈妈这里陪着她妈妈,对她讲她在学校里的故事,任她讲得天花乱坠,她妈妈都是开心一笑。
她妈妈就疲惫地躺在病床上,对她也总是那道阳光却又牵强的笑容。
可她把她现在的处境告诉其他人,没有一个会可怜她,都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态度。
当某一天,她拿着小学毕业证兴高采烈地来到医院,来到她妈妈的病房时,她看见……
她看见她妈妈被盖上了白色床单。
她妈妈就这样离开她了?
如果当初那笔奖学金不被抢走,她妈妈是不是还有希望救活,但归根到底,如果她当初别听从那个副校长的话,那笔奖学金是不是不会被他儿子抢走!
她妈妈就这样永永远远地离她而去了,不,应该这样说,她妈妈飞去一个世界了,一个……
干净的世界。
那个世界不像这个人世有太多狡诈,有太多黑暗,那个世界很美,那个世界叫什么名字,叫做,叫做……
天堂。
她被她妈妈那个朋友领养了,她叫他“叔叔”,这个叔叔只是口头上的“叔叔”,因为这个叔叔没有孩子,待她如同亲生女儿一样。
自从她妈妈不见了,她有好几天哭得撕心裂肺,甚至有好几天没吃好睡好。
而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叔叔,还会有谁来可怜她!
慢慢地,她变坏了!
是的,是这个丑恶的世界让本来天真活泼的她……
变坏了!